“其實我接觸這行的契機從來不是一段跌宕起伏又勵志熱血的故事,如果非要說出什麼不同,大概就是比其他熱愛者多了一點點幸運和堅持吧。”
“大一那年,我認識了師傅一家人,並在參觀他工作室時第一次近距離感受到了花絲鑲嵌的震撼。那時候我也只是一個喜歡光鮮外表的年輕人,立刻不知天高地厚地問,我也可以學麼?”
“我師傅當時一笑,說,當然,人人都可以學,但能學下去的沒有,你也一樣。”
“我當時就炸了。”
女人聳肩,欣然直視過去那個恣意張揚的自己,“或許想證明我和他們不一樣,我便真堵著一口氣起早貪黑地開啟我的學徒時光。等後來終於有資格拜入師門、得到師傅的傾囊相授後,我才如夢初醒地明白過來——”
“支撐我熬過那段一人一燈枯燥時光的不是一口氣,而是長年累月的、與金為伍與銀作伴的過程中,對花絲鑲嵌那份不減反增的青睞與熱愛。”
“所以大學畢業後,您沒考慮過其他工作方向,堅持選擇這份已然付出了四年青春的工藝美術事業麼?”
“是。”
辛旎挑眉,“一點猶豫也沒有?”
“大概沒有。”她認真想了想,“我算是一個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人。”
“那容我冒昧地問一句,在您不斷心想事成的過程中,有失去過其他令自己覺得珍貴、卻又不得不捨棄的緣分麼?”
這個問題稿子上沒有。明嫿聞言恍惚,心頭湧上幾絲難言的情緒。
“有。”她誠實開口。
“或許還失去過很多。”
“會讓你痛苦麼?”
主持人神情狡黠,似乎沒想輕易放過她。
“會。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明嫿笑容逐漸坦蕩,不閃不避地對上她的眼睛,“我聽過一句話,說人間的痛苦分兩種,一種讓你變得更強,另一種毫無價值。而我對沒價值的東西不付出耐心,只會將我想要的東西變得有意義。”
此時,監視器後的導演、製片人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大氣不敢喘。
這段對話沒有出現在事先審過的稿子裡,也沒有出現在剛才的彩排裡。雖然訪談中主持人和嘉賓臨場發揮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這兩位姑奶奶明顯聊嗨了,內容跑偏了十萬八千裡!乍聽哪像是在討論花絲鑲嵌啊,分明是探討起人生觀價值觀了嘛!
生怕辛旎接過話尾繼續發表一番高談闊論,郭副導忙舉牌提醒她們繼續下一個話題。
然而辛旎並未過多在意場外的幹擾,在與對麵人看似“激烈”的言語交鋒中撤退幾步,毫不吝嗇地給予她由衷的贊美,“實在精彩!明老闆,還記得訪談前我們聊天時說的話麼?”
“素聞明老闆花絲鑲嵌手藝是為一絕,可今天與你深入瞭解後我才真切體會到,一位能在短短幾年中把事業經營得如此好的女性,不單單要有實力、美貌,更要有一顆智慧的心。而這三點您都有。”
“那我是否可以認為……”
辛旎幅度很小地撐起手臂,眉眼犀利地看向她,“嫿柔坊既是你想要的,也是你在眾多無意義的事中,盡力得到的有意義的東西?”
此時場下除了商庭樾,沒有人的臉不是青一塊白一塊的了。
被追問的人微微挑眉。
辛旎不愧是傅洙口中跨專業都牛逼的全能主持,她擅長以最雲淡風輕的姿態戳中新聞最本質的爆點。
她嘆息,認輸般地搖了搖頭,“辛老師,您大概是近期第二個總能使我啞口無言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