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說:“是啊,議論的都被夫人下令打死了。”
九九忍不住道:“那可是好幾條人命啊!”
木棉冷笑了一聲:“人命本來不就是分成高低貴賤的嗎,要不然怎麼會有‘認命’這個說法?”
木棉說:“就像芳草,被賣為奴婢,就要做奴婢。大公子瞧上了她,她就得做通房。夫人看她不順眼,她就得死。”
木棉說:“就像我,被賣為奴婢,不也一樣要做奴婢?我跟芳草有什麼區別?無非就是沒有一位公子瞧上我,夫人暫時也不屑於要我這條賤命罷了。”
木棉說:“再比如你,你比我強在哪裡呢?憑什麼你能做小姐,我就只能做丫鬟?”
木棉說:“之前你頭腦還不清醒的時候,綠竹欺負過你,我也欺負過你,我一點也不懊悔。這個世道就是這樣子的,總有人得騎在別人頭上,別人騎我,我也騎別人,這有什麼奇怪的?”
木棉說:“我是當了丫鬟,我是卑賤如草,但要是自己都輕賤自己,覺得就該做牛做馬做豬做狗伺候貴人,那才是最卑賤的!”
九九定定地看著她,一時無言。
木棉一氣兒說了那麼長一席話,自己也覺得有些累了。
她嘆口氣,說:“九九小娘子,我知道你不容易,你有你的苦楚,你可憐,你的生母可憐,但我難道就不可憐嗎?”
木棉說:“我生下來沒多久,爹孃就死了,伯父把我賣給人牙子,從小到大,捱打挨罵都是常事。之後進萬家做了奴婢,就跟一塊爛泥似的,任人踐踏,我不比你可憐?”
木棉說:“我就是一個丫鬟,我哪有資格去可憐你。”
九九抱著枕頭,將下巴架在上邊,慢吞吞地說:“從沒見你一下子說這麼多話。”
木棉默然幾瞬,別過臉去,一閤眼,兩行眼淚簌簌流下。
“我是為了芳草,”木棉說:“你把芳草當人看,你不怕芳草的鬼魂,你寬慰她,你想幫她,這大概就是說,你也把我當人看。”
她哽咽著說:“就為了這個,我感激你,我真的感激你!”
九九慢吞吞地說:“可是我其實也沒幫上什麼忙,目前為止,也就是說了幾句話罷了……”
木棉流著眼淚說:“你能看見她,這就很難得了。”
九九為之默然,過了會兒,忽的說:“對不起啊,我之前有些話,說的太想當然了……”
先前她同木棉說,你是丫鬟還是我是丫鬟?
當時是為了賭一口氣,但現在想想,九九覺得很不是滋味。
木棉又哭又笑,朝她擺了擺手。
外邊傳來了一聲嘶啞的鳥叫,離得很遠,但是因為夜晚足夠寂靜,所以傳得很遠。
木棉回過神來,自己用手帕擦幹了眼淚,短暫地猶豫之後,忽然間說:“或許娘子可以從奴籍身份著手,去搜尋溫太太。”
九九猝不及防,實在愣了一下:“什麼?”
木棉眼睛微微泛著紅,語氣倒是已經平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