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出來此時是半下午,這城外足的呆了一個時辰,朱宣這就對妙姐兒柔聲道:“這就回去吧,明兒不能陪你出來,在家裡騎一會兒,後兒我沒什麼事情,再出來就是。”
近前來的孩子們也是臉上都有些許汗水,還有彼此怪責。“母親,”端慧郡主近前來,是做母親的取出懷中絲帕為端慧擦拭汗水,端慧郡主對著母親嘟高嘴:“是我先看到兔兒的,卻被三哥和胖倌兒放走了。”
一顆胖腦袋就這麼伸過來,妙姐兒笑著再為胖倌兒擦著額頭上的汗水,看著嘴角邊噙笑的朱閔,這一會兒轉同父親去撒嬌的端慧和眼前同姐姐爭搶母親一塊絲帕的胖倌兒,妙姐兒不能不想起來家中的福慧:“咱們回去吧,今天倒玩了這一會兒。”
朱壽帶著一行人站在一旁,聽說回去這就上前去攏馬,一行人不過十幾個人,倒多趕著幾匹馬出來,朱宣帶試馬遛馬再帶著妙姐兒出來,一次全都齊活。
此時還有日頭,在回城的路上信馬由韁漫然行在路墊的結實的官道上,倒也悠然。近城門的時候,守城計程車兵和軍官們都是笑容滿面,順便看一看南平王有名的良駒。
分出兩個人先趕著多餘的馬回府去,這裡一家人是在街上徐徐行來。行到百步左右,看到路邊上有幾個身穿著大黑布棉襖的上歲數老人坐在道邊上曬暖兒。
有一個人用蒼老的聲音道:“這日頭又過去一地裡,咱們呀,還是挪一挪,趕著日頭地兒曬才是暖和呢,賽過吃人參呀。”旁邊就有蒼老的聲音附合著:“挪一挪嘍,追著日頭走。”這幾位老人就互相攙扶著,或是身邊有人攙扶著站起來,動上幾步挪到一旁的日頭地裡再去曬暖兒。
這蒼老的聲音進到南平王耳朵裡,朱宣就拿眼睛來看上一眼,果然這個腳穿大棉鞋,頭上戴著一個大棉帽子,身上長長的老粗布棉襖的這位年邁人,正是回京來的章嚴之老大人。
昔年的吏部尚書在這日頭地裡趕著暖和地兒走,一旁有一個略帶裙釵的少年婦人攙扶著章嚴之重新坐好。坐好的章嚴之是眯著眼睛雙手揣在袖子裡看街景,眼前到的這一群躍武揚威,衣著華麗的的人當然是要當成街景來看一看,這一看也正好看到了南平王。
馬上的南平王依然是身姿挺拔是他武將的氣勢,一件看著就好多錢的貂皮斗篷內露出裡面的一件暗紋衣料,日頭光底下暗紋時有流轉。握著馬韁的手上戴著一枚鑲著翡翠的戒指,南平王依然是春風得意的。
兩個人隔著半條橫的街道四目相對,一個人是平靜的舉手抱拳略為一禮,只是沒有說話,這樣的場合對於南平王來說當然是有控場能力;一個人是不敢置信地看到了,再認真眯著眼睛看上一眼,那眼底就有針尖一樣的光芒,落魄的章老大人當然是不會舒服。
朱宣本想抱拳一禮就帶馬離開,不想這位章老大人看著胳臂腿都象是老僵著,看到自己以後突然精神頭兒十足地站起來,那站著的架勢象是硬撐著:“我還行,我還不倒。”然後就蹣跚著往這裡走,眼睛也努力地瞅著,象是要看清楚些。
身邊少年婦人就是章紫,看到祖父這樣過來,趕快過來阻攔。年邁的章老大人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子勁兒把年青的孫女兒甩開,眼睛筆直地看著馬上的朱宣,就這麼走到馬上,認真仰起臉兒來,象是不認識朱宣或是要把朱宣瞅得更清楚一樣看著。
“老大人安好?”朱宣不得不應酬一句,卻沒有想到章嚴人瞅完以後滿是皺紋的面容上現出一抹莫名的笑容來,突然奮力一口唾沫直吐到朱宣臉上來。
朱宣在馬上而且是個身材高大的人,章老大人年紀已邁,年紀大的人身材會縮水,相對於高頭大馬上的南平王更顯得矮小,不想他這一下子卻一直吐到朱宣臉上來。因為使力過猛,自己腳下一個歪斜,差一點兒就要摔倒,還是身後跟來的章紫一把扶住了。
一時忘記賠禮的章紫只是痛心地喊上一聲:“祖父。”章嚴之這身子一歪之下,自己覺得天旋地轉,頭也暈是眼也花,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
妙姐兒驚住了,端慧驚住了,朱閔也驚住了,身邊是胖倌兒卻是不憤地帶馬從後面上前來,揚手就舉起馬鞭子要打下來。
一根馬鞭橫地裡出來,卻是被人“啐”了一口的朱宣舉起自己的馬鞭子擋住,同時阻止住身後的朱壽等人。
南平王在馬上看著章嚴之身子歪斜著在孫子攙扶下慢慢站直,一旦眼神清醒先就看著自己,臉上只是嘿嘿莫名的笑容,章嚴之一見到南平王就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啐”他一口,這是以前在朝中為官的時候不可能會想會做的,現在老夫是草民,草民野人也,就是這樣。
兩人再次四目相對,朱宣從懷中取出絲帕把面上擦乾淨,再對章嚴之淡淡一笑道:“老大人,讓你見笑,本王倒沒有唾面自乾的能耐。”然後隨手把絲帕一扔,再次抱一下拳面上是坦然微笑:“見笑。”南平王昂然帶著自己一家人和跟從人這就離去。
氣不忿不是,想要啐你章老大人的又有多少人;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南平王走上幾步心裡猶在盤算,我這算不算沒有氣量,不過愛潔的南平王要等到唾面自乾,他卻還沒這個本事。想一想讓人笑我不如古人,見笑就見笑吧。
能生出來一個愛潔成癖的兒子,當然父親也差不到哪裡去,朱宣這樣一想,看一看左右身後跟著的妙姐兒和孩子們,都很是敬佩地看著父親,就是朱壽及一干跟從人,也是敬重王爺,王爺此時要和章大人過不去,猶如捻死一隻螞蟻。
只有胖倌兒是氣不忿,適才揚鞭被父親擋住,胖倌兒跟在哥哥馬後回去,猶自回身憤憤地看上幾眼,看到那個糟老頭子重新回去日頭地裡曬暖兒,他做出這潑天的事情來,竟然還有曬暖兒的心思,只是剛才與章大人一起曬暖兒的幾個老人,怕受牽累,都要躲著才是。
一時之間,這不多的日頭地兒,原本是幾個老人在擠著還爭一下日頭光兒,現在只餘下前吏部尚書章嚴之老大人一個人坐在這裡享受,章嚴之拒絕孫女章紫扶自己回去,就一個人坐在這裡,坐著坐著突然混濁的淚水從眼眶裡流出來,雖然沒有哭聲,就這麼一滴一滴地流下來。
街上帶著一家人回到王府的南平王在門前下馬,先吩咐妙姐兒、孩子們和朱壽:“隨我房中來。”帶著一家人房中坐下來,朱壽也進來候在一旁,朱宣這才道:“不許人去滋擾章大人,讓他安生過個晚年吧。”
想一想這老殺才,為啐我一口自己差一點兒沒有摔一跤,朱宣不能說心裡是不恨的,可是怎麼辦,面子上為的是名聲,為著名聲當然是忍一些捏一些,這是人人都會遇到的事情,只不過不是人人遇到唾面自乾的場景兒。
從沈王妃到小王爺小郡主個個答應下來,朱壽素來是瞭解朱宣的人,也趕快答應下來,不過心裡還是佩服。只有胖倌兒依然是不憤的表情在臉上,做父親的看在眼裡,先沒有說什麼,命都散了。這才向妙姐兒道:“快打水來讓我洗洗,這才好去看福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