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鏈與她的術法沒有為她提供任何的緩沖,姜蕪的身影真像一個輕生自盡而決心墜樓的人。不過頃刻之間重力便牽引她穿梭聖塔的整個高低,直直地向著地面而去。
等審判者自樓梯的欄杆往下望的那一瞬間,他聽到那鎖鏈所圍成的繭轟然落地的劇烈聲響。鐵索與地面接觸時瞬間綻開清脆而零散的擊打錚音,倘若墜落之物是最普通不過的人類或者物件,想必已經被摔成齏粉,死無全屍。
那繭落在地上,在一地的沙土與灰石之間,毫發無傷,卻只是輕輕蠕動著,倒真像是某種即將破繭的昆蟲。
……姜蕪從中出現,是從繭中破出的一隻小蟲。
鎖鏈被收回了她的身軀之中。隔著太遠的距離,審判者看不清姜蕪的表情神態,唯看見那女人的身影孑然獨立,孤零零的。
她腦後的細線仍然存在,在位移過程中在空中隨她延伸——她此刻仍然在被教宗操縱著,而教宗實在是一個不通人情的結構機械,倘若他要姜蕪去往地面,便必然不會按照人思考的慣性操縱她去走樓梯或者如何,而是直接下令——讓她從樓梯間跳下去。
一個短促的、簡單明瞭的命令。不考慮會發生的傷害與損耗,只追求效率。
……他看見姜蕪像是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那樣,步履穩定均勻地走著。女人的身影徑直向著某個隱秘的門扉走去,頃刻便消失在了審判者的視線之中。
姜蕪正在行走。
她的意識仿若與身軀隔絕,無法操縱自己的身軀。故而她能夠得到自己五感所傳來的訊息,卻無法對此作出任何發自本心的自主反應。像是在觀看一場第一人稱的影片,即使身臨其境,然而無法作出任何篡改情節的舉動。
她行走在隱秘的甬道之中,像是在軌道上執行一隻的木偶。姜蕪能夠聞到甜腥的血味。甬道中沒有光亮,長而漆黑,走在其中像是走在一隻巨獸的腸腔之中,被溫熱流動的血與黑暗裹挾。
姜蕪來到了目的地:聖塔的地底,那關押封鎖著德卡拉的水晶面前。目的地如此明確,黑劍上牽引著、躍動著的氣息是她的信標。
她的手指被操縱著,拔出了腰間的黑劍。
姜蕪深呼吸,像是個旁觀者那樣感受到自己的胸膛強烈起伏著,竭力呼吸著。她體內的力量並不跟隨她的心意,只是自顧自地執行起來,如同凝結的水流那樣逐漸彙聚起來。
她體內那些惡魔的力量馴從地流動著、彙聚著,最終統統傾瀉在姜蕪的手掌之中。操縱她的人似乎並沒有顧及她的身體狀況,像是工具那樣使用著她的力量與術法,她的周身所有力量都被調動了,是一把被崩到了彈性限度的弓,在鬆手放箭的那一瞬間,殺人之箭的錚錚鐵音與弓弦破碎的聲音會同時響起。
過量地調動著自己的力量,姜蕪只感覺自己驟然間呼吸困難,眼前發黑。她像是窒息那般喘不過氣來,喉嚨裡泛起一股血氣,感覺自己在使出這一招之後,必然會油盡燈枯而死去
……姜蕪舉起了黑劍,自她的手掌與劍身,都翻湧著仿若石油一般濃黑粘稠的氣息——那是被壓縮到極致的、惡魔的力量,那些本應當是氣態與光亮的力量被強行擠壓於劍上,乃至於誕生了此等詭異的情景。黑色的液體翻湧而活泛,不被控制,如有自己的意志。
姜蕪臉色煞白,頭昏腦脹,耳畔一陣陣響起幾乎要把耳膜刺傷的耳鳴聲。她看見自己的手抬起來了,強硬地握著黑劍的劍柄,其用力到了手掌血管凸出鼓動的地步。
下一秒,她握著劍,騰空躍起,向下揮去。劍鋒與魔氣與堅硬的水晶相擊打,迸出驚天動地的絕響。
巨大的沖擊力沿著劍身向上震住了姜蕪的手臂與腕骨,她眼前一黑,手腳酸軟,從半空之中跌落下去,竟然瞬間昏迷過去。
……那封印著德卡拉的水晶,被打出了一個巨大的豁口。蛛絲般的紋路就此産生,原本完美無瑕的壁畫一般的場景如今出現了瑕疵。
在水晶中安眠的德卡拉無言睜開了她金色的雙眸。眼瞳中如有黃金色的巖漿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