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女神的孩子,您是聖子,我相信您時刻被女神注視著……只要我死在您手裡,我便也被女神看著了……啊,多麼幸福,只要祂願意從雲端遠遠地看我一眼,即使只是我臨死前的一眼,女神很快就厭棄我了,我也會感到莫大的幸福的。”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而那男人不斷親吻著德卡斯特面前的地面,求乞著,喃喃自語:“請您應允我,即使這會髒了您的手……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來贖罪。”
姜蕪只能看到他一片髒汙的小半邊面頰。他身上那樣多的血與汙垢,應當遭受了許多的折磨與驚變,然而他並沒有任何的憤懣,只祈求用自己的死亡讓自己離神近一點、更近一點。
姜蕪感到一種難言的窒息,即所謂“狂信徒”的熱望。她從來沒有宗教信仰,對這種感情難以産生一絲一毫的共鳴,這種濃烈到要以死覲見的感情,讓她這種從來沒有任何虔誠的人甚至感到心驚,仿若看著一個人投入火中,卻露出幸福的微笑。
她看著庭院中那女神像:祂還是微笑著,寧靜地看著所有人。這石雕的物件沒有生命,讓她不能夠理解為什麼會有人為此甘願付出靈魂的代價也要貼近。
女神治理了這片土地多久乃至於能夠培育出這樣的狂信徒。這便是祂的統治麼?簡直讓人不寒而慄。
裁決者聽罷他們之間的談話,大笑起來,他一手拍在沉默的德卡斯特的肩膀上,說道:“您就滿足他這個小小的願望吧,聖子閣下,還是說您現在連殺人的力量與勇氣都沒有了?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不得不表示鄙夷。”
德卡斯特沉默著,他將那信徒的腦袋捧在了自己手中。那男人露出了欣喜又幸福的表情,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像是人在許願時會閉上自己的眼睛,以期待神跡會在睜開眼時發生。
此狂信徒蠕動著自己的嘴唇,留下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句話語。
他說;“女神……我敬愛您,我愛您愛到愚昧不堪。”
德卡斯特的手與他的肌膚相接之處散發出星星的光點,那光點是從男人的腦中逸散出來的,活躍地飛來飛去,最後又容納進了德卡斯特的身上——姜蕪看明白了,德卡斯特用自己創造的共鳴抽幹了此人身上的生命力,那些光點,正是他身上的生機與活力。
他就這樣露著幸福的微笑,身體軟倒下來,坐在德卡斯特腿邊,停止了呼吸,死去了。
這是體面的死法,不損傷軀體,不見血也不動刀兵,生命像是精靈一樣飛走了,如同童話故事裡那些詩意的表達,模糊了其中所有的殘忍。
德卡斯特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
那些跪倒在地,只待處刑的人們也看完了此事的全程,他們似乎得到了某種啟示與默契,全部五體投地,親吻地面,顯示自己絕對的忠誠與渴求。
他們的聲音交疊在一起,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交織如同洪鐘,振聾發聵。
他們說:“求聖子大人殺了我,我想要死在您的手上。”
那死去的男人開了一個壞頭,把這場刑罰的性質都改變了,明明是死亡這樣冰冷的事,這些人卻感到鼓舞,求乞時也帶上了幸福的表情。
一直看著的裁決者冷笑了一聲,姜蕪聽到了他壓抑在喉嚨裡的話:“愚蠢……”紅發妖鬼提高了音量,以讓所有人都能夠聽到他的話:“聖子閣下,您以為如何呢?我尊重您的願望,若您不願意,我也有劊子手可以動手,不必勞煩您親自動手……哎呀,我本來就是想這樣的,可是這些迷途的孩子們未免太愛您了,無論如何也想要死在您手上呢,這是我控制不了的事情呀。”
他貼近了德卡斯特的臉,縱觀、賞玩著他露出的痛苦悵然的表情,說道:“您的決定是什麼呢?不過無論如何,他們都必須死。”
德卡斯特沉默了片刻,他最終睜開了眼睛,眼瞳璀璨冰冷,說道:“我來動手。”
那些跪倒的信徒歡呼起來,為劊子手的新人選感到萬分的感激與快樂,姜蕪聽著這幾乎是喪失了理智的歡呼,感到通體冰涼,渾身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