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尤爾從前也被命令這吞下其他惡魔的力量與意志,以增強力量。即使她最終還是戰勝了那些被吞下的惡魔的意志,但她在過程中也出現了精神不穩定、被其他意識搶奪走了身體的掌控權的情況。在臨死的時候,她也不過是一個一無所知的孩子,她的意志自然沒有接受過什麼大的磨難,也先天不足的虛弱。
在所有的惡魔中,她是最有可能在法陣中意識崩潰的,是最危險的。
至於昔拉,姜蕪至今不知道它的來歷。它以人類的形態出現過,然而是殘缺的。而在習慣了鳥的外形之後,它似乎便不再試著模仿其他惡魔,使用人類的外表了,使用鸚鵡的身體讓它足夠滿意。也許是“懶惰”的原罪的影響,它幾乎完全是放棄了擁有自我的意識,只是機械地聽從姜蕪的話,以契約的本能表現出對自己主人的依賴,它懶惰到甚至不願意擁有完整的意識,不願意思考。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它反而是在陣法中最容易保證自己安全的一位,畢竟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殘缺的,即使有新的意識誕生,也只是彌合它的殘缺,而非取代它,而“懶惰”的罪孽力量也是所有的罪孽中最為溫和的。
尤爾渾身顫抖了一下,她咬著自己的嘴唇,卻抬頭看著姜蕪,她說:“我相信自己能夠保留自己的意識。你想要做什麼,就去做吧。”
姜蕪又摸了摸她的腦袋,笑了笑,她說:“我還沒有說我想要怎麼辦呢,你怎麼就擺出一副要犧牲自己的樣子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想你受到任何傷害。”
尤爾看著她,似乎在猶豫著什麼。她眼睫顫抖,最終小聲說道:“……可是你想要啟動法陣,拯救這個世界呀。”
她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說道:“來到這裡之後,我們都只剩下了意識。你也是這樣。我們能夠感受到你的想法……在除卻擔憂我們的安全之外,從本心上來說,你其實是非常想要拯救這個世界的。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但你在這裡居住著,與這裡産生了感情。何況你本身也不是一個能夠看著整個世界在自己眼前毀掉的人。如果你是一個絕情的人,那在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就不會契約我,而是會殺了我了。”
姜蕪一愣。她的確能夠感受到惡魔們的想法,但她卻沒有想到這種感知是雙向的,他們也同樣能夠感受到她的想法。尤爾說的都是真的,她的確不能夠眼睜睜看著一個世界在自己面前凋亡。即使女神與德卡斯特等人意在利用她,但普通人是沒有錯的。這個世界的那些普通人們,他們一無所知,只會在遇見她、得知她身份的時候恭恭敬敬地叫她“刈割者大人”,是可憐到命運都掌握在別人一念之間的羔羊。
現在,她手中握著決定列車行駛方向的扳機。一條路上是整個世界的人們的性命,一條路上是她的惡魔們的安危,她不得不作出選擇,讓命運的列車行駛向她所選擇的方向。
倘若這件事與惡魔們無關,只有關她一個人的性命,姜蕪絕不會猶豫,會願意冒著自己意識消散的風險去救所有人。然而現在的事實是,被擺在抉擇兩端的並不是她的安危,而是惡魔們的安危,倘若她選擇了眾生,那麼她不會遭遇任何風險,甚至於在法陣結束之後,她還會獲得無上的力量。她既獲得了利益,又拯救了其他人,只是讓惡魔們承擔了風險。
如果讓姜蕪自己說出她希望陣法被啟動,她會痛恨自己,覺得自己冠冕堂皇得簡直讓人討厭。
而尤爾只是平靜地、堅定地看著姜蕪,她說:“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們都相信我們的意志足夠堅強,能夠在陣法中被保留下來……倘若讓你一個人背負罪孽,從此往後,在世界崩塌之後,你都會認為是自己的緣故,才讓那麼多的人死去了。你絕對會因此非常痛苦、非常愧疚的。你就是這樣的人。”
姜蕪一時無言。而德卡斯特聽到這裡,終於向著他們走了過來。他帶著與氣氛不符的輕松表情與語調,拉長了聲音插嘴說道:“在法陣之中,作為神國的主人,您也會是法陣的主人。您雖然無法決定法陣的結果,卻可以用自己的努力、自己的意識保護您的惡魔們。”
“——別說這麼沉重的話題了,我們來幹點輕松的事情吧?既然您的惡魔們都已經同意了,法陣將會被啟動,您可以殺死我了。我要您親手殺死我,並契約我也成為您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