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正英從一摞習作中抬眼,惋惜地看著年輕的攝政王,悵然一嘆。
喝淨八珍湯,楚翊又去後宮,將四舅生還的好訊息告訴哀痛的生母。她問起小五,他說,他們和好了,小五回軍營了。
回到日常理政的光啟殿,楚翊翻著積壓的奏摺,一如往常。
他在七天前回到順都,立即著手籌備四舅的喪禮,格外隆重,用自身的慘況堵住一部分人的嘴。再以李青禾的新政成果,和吏部的臨時考課壓下質疑,轉移眾怒。
人難過到極點,反而異常平靜。
整個下午,楚翊沉著地處理公事,和善地對待同僚,和難得一見的李青禾談笑風生。想起小五時,心是麻木的,不痛不癢。
原來,絕情斷愛,丟了軟肋,是這種感覺。
他一刻不閑,精神十足,還把光啟殿松動的桌椅修了修。忙到夜色深沉,才起駕回府。
王喜來報,舅老爺醒了。楚翊立即趕去四舅的院子,王喜在前提燈引路,越走越急。他年紀大了,氣喘籲籲。
一邁進門檻,便聽見四舅嘶啞地喊:“是小五嗎?”當楚翊轉入臥房,病榻上的四舅猛然坐起,碰翻了聽荷手裡的湯羹。
楚翊以為,四舅思念自己才這麼激動,誰料對方還在惦記那小子:“我外甥媳婦呢,你沒責罰他吧?”
楚翊眸色一暗。
四舅被小五所救,一路相伴,自然依賴,也就不計較小五的背叛。但這些,遠遠抵不了那小子的罪過。
為了讓親人安心養病,楚翊握著四舅的手,淡淡地編織謊言:“我們都和好了,小五回軍營了,明早隨部調往展崇關,歷練一番。你也知道,他一向雷厲風行。聽說你昏睡,便沒跟你道別。你好好將養,明天我送你去永固園住。那邊景緻宜人,空氣也好。”
“話都說開了?”見外甥點頭,陳為登時安心了,“哎呀,太好了,太好了……”
他屏退聽荷,半靠在床頭,虛弱地微笑,“我們仨這一路,苦的呦,都能代替黃連敗火了!多虧小五,我才能活著見到你。我死這一回,我老姐可傷心壞了吧?”
“母妃身體還好。”楚翊隨手撥亮燭芯,關切道,“你的牙,怎麼回事?”
“啊,我……我自己磕掉的,用來換錢了。路上沒飯吃嘛,又不能去賣身。”陳為隨口扯謊。
他的牙,是小五的二哥拔的。他不想讓外甥憎恨葉二,影響夫妻和睦。磨難已經過去,牙落不能複生,不提也罷。
楚翊倒也沒起疑,心疼極了。
人牙販賣很普遍,窮人走投無路常常賣牙,匠人做個精巧的箍子,套在缺了牙的老富翁嘴裡,便又能嚼東西了。
“不聊了,早點睡,你氣色很差。”楚翊扶四舅躺下。
臨走前,他聽見四舅開心地念叨:“我就知道,你倆一定會和好。你們啊,秤不離砣,這輩子是分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