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筒子樓前全是晾衣杆,掛著五顏六色的t恤和褲子,密密麻麻的電線懸在空中,像一張大網罩住了這片具有年代感的街道,人來人往,偶爾幾聲響徹巷道的呼喊,十分有煙火氣。
他呆坐了片刻,掏出手機來給林守財打電話。
只響了幾聲就被接起,“臘月哦,找驚蟄是吧,俺現在就去找他。”
“謝謝守財叔。”
林驚蟄家和林守財家的兩幢房子挨在一起,走幾步路就到了,只聽到林守財喊了幾聲,電話就轉交到了林驚蟄手裡。
“哥,怎麼這個時候打電話,提前下班了?”
林臘月:“嗯,今天有人過來查工程進度,老闆就讓我們提前一個小時下班了。”
他一開始進城就是聽說城裡的工地工資高,包吃包住還每天都有活兒幹,每個月能拿六七千,一年下來就是七八萬。
他省著些吃喝,幹一年就能攢夠林驚蟄的手術費,幹三年就能讓林驚蟄用上好的輪椅和假肢。
進城前的那天晚上,他就是這麼和弟弟算賬的,他們兄弟倆躺在院子裡,看著天上繁密的星星,掰著手指頭數。
有了錢之後,他們要換掉漏雨的屋頂;在屋後裝上水塔,砌一間幹淨明亮的衛生間,裝上熱水器和馬桶;推倒臨時的小廚房,新建一間大廚房,配備好一應電器;然後還要給每一間房都鋪上地板,安上空調和掛壁電視。
做完這一切,他就可以安心攢錢給弟弟娶媳婦成家。
雖然林驚蟄一再重複說不結婚,但他始終覺得,不管是他作為哥哥的責任,還是對弟弟輟學供他讀書的愧疚,他都應該督促幫助他成家立業。
進城之前,他們為未來描繪了一副美好的藍圖。
在清涼的夏夜中,他們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光芒,宛如螢火,明亮到可與星辰爭輝。
可是進城後,密集的鋼鐵森林,陌生的規則秩序,他茫然行走其中,跌跌撞撞卻毫無頭緒。
他仔細回想那時的境況,疲憊與惶恐侵蝕著他的理智,無處可去的窘迫壓垮了他對未來的一切想象,他迫切地需要一個容身之所,迫切地需要一份工作以安頓下漂泊焦灼的靈魂。
他懷疑過,但仍然選擇一頭鑽了進去。
隨後的半個月就像一場夢,羞辱的調教,惡心的片子,第一次出臺,把自己像商品一樣推銷出去。
那一晚,他厭惡極了自己的骯髒與卑劣。
也是那一晚,他遇到了進城以來唯一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