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紹立刻就明白他想問什麼,他苦笑道:“頌哥,你是想問賀叔叔楚阿姨有沒有給他打錢吧。”
“我偶然間看到過,他銀行卡每月都有固定收款,應該就是家裡人給他的。”錢紹低下頭,笑著搖了搖頭說,“但那是一張單獨的卡,我沒見他用過。”
“……至今。”
賀景頌在一旁暗罵了兩句“傻子”“沒苦硬吃”之類的話。
“那後來呢,”賀景頌拍了拍手底下的布藝沙發,“怎麼又搬到這裡來了?”
“當時賀青野賺的錢連生活都困難,我們倆一起租了個房子住了一段時間。再後來,他不知道去哪裡做兼職去了,時薪高,省吃儉用攢下不少。”
錢紹吐槽道:“他這個人特別事兒,我倆合租的時候他挑這挑那,總嫌棄我。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說自己在另一個地方租了房子,他要搬走了。我不放心,自己住也害怕,幹脆就退租和他一起搬到這邊了。”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
身邊都是陌生人,唯有一個舍友還算得上熟悉。身上分文沒有,行李箱也只帶了一個。賀景頌估摸著裡面也就幾件從家裡帶的衣服。四處打零工卻又屢屢碰壁,吃的也極其隨意,有吃的就糊弄的吃點,沒吃的就幹脆餓著不吃。
賀青野來到賀家以後,幾乎是錦衣玉食的長大。這樣的生活對他來說,恐怕比從天堂到地獄的落差還大。
他能想象到賀青野那幾年過得是什麼樣的生活,卻又好像想象不到了。
賀景頌沉默了一會,又問:“安眠藥又是怎麼回事?”
賀景頌問了錢紹就說,像個有問必答的小學生,“這裡能供學生兼職的地方不多,賀青野時常打的是黑工。他有時候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腦子裡胡思亂想,然後天一亮又出門幹活。”
人身不過肉體凡胎,哪能受得了這樣消耗。
“他暈倒過幾次,我看不下去,把他按到醫院做檢查。他想兼職我管不了,但是至少能想辦法讓他好好睡一覺。當時也沒想到他一吃就是這麼久。”
“……”
手邊的水從滾燙放到冰涼,窗外天空逐漸泛起魚肚白。賀景頌和錢紹就這樣坐在客廳裡,一問一答,說了一整晚。
他從錢紹還算平靜的話裡,拼拼湊湊出了賀青野獨自在外的四年。
賀景頌開始後悔自己那晚為什麼非要和他大吵一架,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賭氣真的收下那張銀行卡的轉賬。但凡這幾年他有一次心軟,出差時找到賀青野問候一句關心一下,他也不至於在外面過得如此艱難。
他邊聽邊感覺自己的心裡泛起一片密密麻麻的細痛。
賀景頌心疼極了。
他的心底彷彿長了一大片荊棘叢,每一次心髒的收縮跳動,都會帶來陣陣刺痛,泛著苦澀的酸意,突兀又長久。
或許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賀青野在他心裡,已經如此的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