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問句,賀庭周也沒有回答,但這樣一個事實就在兩人各自缺失的視角裡補齊,沈既欲沒放過賀庭周眼底波動的情緒,有種風雨欲來的沉,而他無聲地冷笑,繼續說著:“那你要不要猜猜,你敲我門的時候,我們在幹嘛?”
“你覺得我會信?”
“她在穿衣服,我在幫她……”
但話沒說完,沈既欲眼見賀庭周沒拎任何東西的右手猛地抬起,下一秒自己衣領被他拽住,他整個人向前逼,逼得沈既欲後退半步,手裡的塑膠袋跟著晃了晃,發出一陣窸窣的聲響,伴著賀庭周那句極低聲嗓的“別他媽的說些屁話”,昭然若揭的惱羞成怒,隨後被感應門開了又關帶出的喧囂蓋過,有人到走廊上來聽電話,不過是徑直往走廊另一側去的,完全沒察覺這裡劍拔弩張的場面。
沈既欲身後半米就是牆,賀庭周的手再往上半寸就會招呼到他臉上,但他點兒不慫,也不躲,甚至挑釁地抬下巴,往賀庭周面前揚,“想揍我是嗎?”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上下掃視賀庭週一眼,帶著嘲諷和遺憾,那意思大概就是“這才哪兒到哪兒你就受不了了”以及“小可憐,連自欺欺人都學不會周全”。
賀庭周更是因此不裝了,點頭快而狠地回答一個是字,鬆了拽沈既欲衣領的手,五指收握,再到第四秒,他的拳頭就要襲來。
而與此同時,沈既欲依然沒有一絲要躲避要反擊的跡象,他唯一做的,就只是不偏不倚地直視著賀庭周的眼睛,字字清晰地說道:“你把我打傷,宋再旖只會更心疼我。”
賀庭周渾身的勁兒陡然在這句話裡滯住,因為其中的關鍵詞聯想起一些往事,緊接著就被沈既欲笑著給予肯定:“這個道理還是你教我的。”
……
那一拳擦著沈既欲的側臉,砸在了牆上。
“咚”的一記悶響,沈既欲微微偏頭,看賀庭周手部暴起的青筋,牆壁貼著瓷磚,光滑但冷硬,皮肉看著無傷,但骨節就難說了。
他對賀庭周這種近乎自殘的做法回以一聲嗤笑。
然後至此才抬手,毫不猶豫地把人從面前推開,對峙結束,多的一個字都懶得說,繞過賀庭周,身影隨感應門關上而消失。
那會兒距離宋再旖給他發訊息已經過去五分鐘,她沒等到回複,也沒再發來新訊息,沈既欲腳步很疾地穿過輸液大廳,卻在遠遠看到宋再旖時緩了下。
鬧哄哄的輸液大廳裡好像只有她那個角落是安靜的,周圍都是三五成群的,只有她一個人坐那兒,蜷在椅子上,沒看手機,偶爾看一眼電子鐘,長久地發著呆,模樣看起來特別乖,又莫名孤獨,心頭微動的那一秒,沈既欲繼續快步朝她走。
而就在他離宋再旖只剩一米時,她面前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一個小女孩,額頭貼著棉球,應該是剛拔完針,目測連一歲都沒有,兩條小短腿倒騰著,走得跌跌撞撞,身後沒有跟家長,眼看要摔,被宋再旖眼疾手快地扶住。
她因此向前俯身,牽連著輸液瓶的軟管也向前晃蕩,幅度不小,動靜也不小,吊針在那瞬間回血。
略顯刺眼的鮮紅從透明軟管裡透出。
宋再旖皺一下眉。
可仍是沒有坐回去,小女孩什麼也不懂,也根本不會自己站起來,還以為宋再旖要跟她玩遊戲,咯咯笑起來,重心更往她伸出的左臂上靠。
直到耳旁有人說:“鬆手。”
宋再旖聞言側頭,不期而遇沈既欲的目光,無言的眼神交流後她照做,他彎腰接過那小孩兒,一把從地上抄起,穩穩抱在臂彎間,另一隻手放下打包袋,轉而去拉高她的輸液瓶,等到血液重新倒流,才掛回吊杆。
整個過程利落又連貫,小女孩一下有種起飛的感覺,興奮地發出一些單音節,而宋再旖說:“我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
帶著一絲嗔怨說這話,沈既欲看著她笑,“我能出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