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沒有說話,任由段雲楓靠著自己哭了一會兒。
但只要走上了這條路,傷痛、愛恨別離都將無可避免,如果心不夠硬,最終除了一捧黃沙和白骨,什麼也留不住。
少頃,段雲楓收斂了情緒,他伸手抹去臉上的雨水與淚痕,除了眼眶微紅以外,幾乎瞧不出任何外洩的情緒,他將周業與手下幾位將領都叫了過來,嗓音略有嘶啞,神色卻十分肅穆,“傳令,全軍撤離洛陽,帶上十日行軍的口糧,不要管剩餘的糧草輜重,派斥候即刻開路,前往晉州。”
旋即,他看向宋時裕下令道:“你領三千重騎殿後,掩護全軍撤退,抵擋楚軍追擊。”
“是!”
宋時裕得令,當即上馬前往重騎營點兵。
段雲楓的這番安排可謂十分周全,即便是蕭珩也無可指摘。
三萬大軍若一路返回鎮北王親自監守的太原,則糧草輜重消耗十分巨大,行軍速度會被極大地拖累,且路程遙遠,行軍疲敝,極容易被李冀昌的軍隊沿途狙擊。
而晉州隸屬於河東鎮,刺史蘇悅是鎮北王手下的人,晉州是一座易守難攻的堅城,也是河東鎮毗鄰河南的外延防線、軍事重鎮,向南可進軍鳳翔、向北可退守太原,並且有足夠的屯糧,離洛陽約三百裡左右,行軍需八到十日,是此時撤離洛陽的最優選擇。
洛陽上空雷鳴電閃交織片刻,這場將洛陽城洗刷一淨的大雨終於停了。
浩浩蕩蕩的三萬大軍在夜幕的遮掩下拔營起寨,向西北方的晉州前行。
……
嘉寧四年,正月丙寅日,段楚聯軍攻破洛陽,禁軍中尉安有良出逃鳳翔,嘉寧帝不知所蹤,楚王李冀昌自稱大燕監國,總攝朝政、大權獨攬。
次月,李冀昌於京兆府發動兵變,圍剿鎮北王世子,段雲楓率百餘親衛突出重圍,領三萬大軍連夜撤走晉州,段楚聯盟正式宣告破裂。
同月,李冀昌下令拆毀洛陽行宮,將拆下來的木質建築及其珍寶沿洛河運往汴州,劫掠宗室女眷宮女近萬餘人,隨後一把火徹底焚毀了這座屹立數百年的皇宮,未能撤出洛陽的燕朝舊臣及其三族皆被誅於東市,共斬首千餘眾,骸骨累累,如鑄高臺,事後李冀昌仍覺得不夠盡興,下令將這些“清流”的屍骨磨成肉糜,投於豬圈食槽。
徹清殘燕勢力後,李冀昌下令遷都汴州,撤軍時於洛陽城中大肆劫掠,屠戮姦淫無數,百姓十不存一,洛陽淪為一座空城,史稱“嘉寧之亂”。
隨後李冀昌於汴州稱帝,即皇帝位,改元“建興”,國號“大楚”,至此,一統華夏近兩百年的燕王朝宣告覆滅,代表儒家禮法的三綱五常隨著李冀昌的篡位逐漸被血腥的武裝殺戮所取代。
凡手握兵權的一方軍閥皆生出了逐鹿中原的野心,前燕延洲刺史孫皓邯自立為帝,定國號“秦”,前燕江南節度使自封吳王,蜀中匪首建蜀國,漠北崛起的契丹、回紇等部族逐漸有了南下逐鹿的想法。
亂世始。
……
那日洛陽城突圍,放跑了段雲楓一行人,還被鎮北軍射死了一個世子,李冀昌滿腔憤怒無處發洩,在瞭解了當時城樓守備軍的情況後,他先是怒不可遏地斬首了被調離南岸邊寨導致正南門失守的禁軍將領,隨即任命手下大將韓虎為徵北大將軍,親自領兵數萬,前往追擊撤離的鎮北軍。
韓虎派一支精騎作為前鋒開路,於洛河沿岸追上了正在撤離的鎮北軍,但礙於鎮北軍撤離時治軍嚴肅、軍紀嚴整,又有大將宋時裕親自殿後,楚軍的前鋒精騎三次突擊皆被宋時裕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