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梅擎霜道:“免得你回到昭國之後,南將軍見你這般清瘦,還以為是我苛待了你。”
蘭松野被這話逗笑了,他像是蜻蜓點水一般,雙唇擦過梅擎霜的下頜:“放心,我舅舅明事理,再說還有我護著你,不會讓他對你怎麼樣的。”
梅擎霜忍俊不禁,他垂眸看了一眼快要睡著的蘭松野,低聲道:“好。”
今夜各方騷動不安,梅隱霜那邊眼見著九方貞元沒殺成,便一步也不敢耽擱的進宮去拜見皇後了。
常安錦聽他說沒將事情辦好,當即勃然作色:“混賬東西!你父皇派給你一支禁軍,你卻連安王府那點兒府兵都對付不了?”
梅隱霜一個大男人被她這樣毫不留情的教訓,只覺得羞愧難當,於是面紅耳赤道:“兒臣辦事不力,伏望母後贖罪。但……但兒臣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確實查到了梅枕霜盜鑄的證據。”
常安錦卻幾近崩潰,不顧形象的大罵道:“你根本不明白!攣鞮貞元必須死,他若不死則對本宮大為不利!至於梅枕霜有沒有盜鑄,本宮根本不在乎!”
這是梅隱霜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故而愣怔了片刻:“……攣鞮貞元?”他迷惘的眼神遲鈍的看向常安錦,訥訥道:“……北狄皇姓?他不是叫……九方貞元麼?母後,您到底對兒臣隱瞞了什麼?”
常安錦深吸一口氣,事已至此,不能再用什麼“故人之子”的藉口瞞著梅隱霜了,必須要讓他知道部分隱情,不然明日在朝堂之上,梅枕霜若主動發難,他在不明就裡的情況下,肯定招架不住。
寢宮裡空蕩蕩的,只有他母子二人。常安錦的眼神如同一潭沉水,一絲波瀾也沒有。梅隱霜忽然覺得自己的母後很陌生,他不知道這沉水之下,到底隱藏著怎樣的沉浮過往,怎樣的洶湧危機。
常安錦幽幽道:“你今日不是疑惑,九方貞元為何喚本宮為‘姨母’麼,沒錯,他本名攣鞮貞元,是北狄國主攣鞮宗興之子,而本宮,原本是北狄人。”
梅隱霜在聽到這句話後雙眼驟然睜大,他開口似是想要說什麼,然嘴唇囁嚅了兩下,卻什麼也沒說出口。
許是這件事給他的震撼太大了,致使他一時失語,倒不是說他對北狄有什麼成見,而是這種顛覆過往認知的事情任誰聽來,都無法在下一刻毫無芥蒂的接受。
他也說不清這種介懷,是出自常安錦的身份,還是出自母後對自己的隱瞞。
常安錦也料到他如此反應,繼而冷靜無比的說道:“不必吃驚,你父皇知道本宮是北狄人,讓常國公認我為女兒也是你父皇的安排。”
梅隱霜垂眸掩去眸底的情緒,無措道:“……噢,母後恕罪……是兒臣失態了……”
“無妨。”常安錦抬了抬下頜,眼神中帶著一如往常的高傲:“本宮在嫁給你父皇之前,名喚九方安錦,是北狄王妃九方遙月的……妹妹。所以攣鞮貞元喚我為姨母。”
梅隱霜仍舊沉浸在這巨大的震愕中難以回神,聞言只是茫然的追問道:“既然他是您的侄兒,您為何要狠心殺掉他呢?”
他本是下意識一問,誰承想常安錦聽到之後語調竟變得有些尖銳,與往常的端莊截然不同:“本宮狠心?本宮這麼做是為了誰?難不成要讓梅枕霜將他帶到魏闕之上,當著百官的面戳破本宮的身份?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堂堂天潢貴胄,身上竟流著北狄人的血,屆時你如何自處!又讓為我遮掩身份的陛下如何自處!”
梅隱霜沒想這麼多,如今聽得常安錦一心為了自己籌謀,便為方才的問話慚赧不已:“母後勿惱,都怪兒臣思慮不周。”
常安錦別過臉去,眼下不是指責他的時候,梅枕霜那邊不知已經問出了多少真相,她母子二人如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必須在明日早朝之前想出對策,若是明日讓梅枕霜佔得先機,局勢就很難扭轉了!
常安錦當機立斷:“你馬上回府去,召集你麾下所有大臣,告知他們今日發生的事情,讓他們明日便上書彈劾安王!”
梅隱霜問道:“那攣鞮貞元呢?如果梅枕霜真的將他帶到父皇面前,兒臣當如何應對?”
常安錦獰笑了一聲:“蠻夷而已,哪怕讓他血濺丹墀,本宮也不會讓他有機會面見陛下,梅枕霜空口無憑,想拖本宮下水,沒那麼容易!”
梅隱霜見她已有主意,便不再耽擱,行禮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