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起口舌之爭,宮裡的太監哪比得上這群飽讀詩書的官員,因此只一句話就將這小太監嚇慌了:冤枉啊!明明是陛下吩咐自己這麼說的,怎麼到頭來自己卻成了詛咒聖上的惡奴了!於是他急忙為自己辯解道:“不不……奴才萬萬不敢!陛下……陛下他確實身子不爽利,諸位大人的憂切之心奴才一定會帶到,還請大人們別聚在此處了!”
然這話怎麼可能糊弄住這些久經風雨的官員:“上午上朝的時候,陛下還神采奕奕,怎麼半日的功夫就病的不能見人了!是否這宮裡有人蓄意謀害陛下!還不快讓我等進去護駕!”
這……這群人怎麼油鹽不進呢!安分的回府去多好,難不成非要鬧出簍子才肯罷休麼!那小太監急的快要哭出來似的:“諸位大人就別為難奴才了,有事等明日上朝再奏吧,何必急於這一時呢!”
眾官員卻不買賬:“不必急於一時?呵,大皇子在府中自縊,如今只剩下半口氣,而陛下又病的情況不明,一位是國之主君,一位是天潢貴胄,他二人之微末皆關乎我昭國之存亡,如此危急時刻公公卻讓我等回府,怎麼,朝廷的安危在公公眼裡就這般不足掛齒麼!”
怎麼……怎麼越說越嚴重了!分明是冬日,那小太監卻被他們幾句話逼得直冒冷汗:“不不!奴才不是這個意思……奴才……奴才……”
眼見著他愁的五官都擰到一處去了,有官員便道:“我等也不為難公公,只求公公閃開這宮門讓我等去拜見陛下,若陛下真的聖體有恙,我等自會請罪,絕不拖累公公。”
你這話說的簡單!那小太監在心裡直抱怨:陛下就是不想見你們才吩咐我來打發你們的,若是放你們進去了,豈不成了我的罪過,到時候你們一個個的稱心如意了,我卻要被陛下發落!
那小太監絕對沒料到,自己不過是出來傳個話,竟被他們逼得進退兩難,可他畢竟是昭帝的奴才,寧願得罪百官,也不能得罪昭帝,因此只好硬著頭皮道:“使不得!陛下已經發話讓諸位回府去了,諸位大人步步緊逼,難道是要抗旨麼!”
他本以為自己態度強硬起來就能嚇得這群官員隨之退卻,可他實在低估了這些人的倔性,與其說是倔性,倒不如稱之為在其位謀其政的血性,當日郭唯空受蘭鶴詩言語相逼,敢在魏闕之上以性命自證,既然同朝為官,他們又怎俱抗旨的罪名。
是以其中一人高聲道:“公公此言差矣!君者,天也!我等身為人臣,以陛下之光為日月,以陛下之文為星辰,敬陛下之威為雷霆,尊陛下之澤為雨露!1如今日月遮蔽,星辰黯淡,雷霆不驚,雨露停歇,明知陛下有恙我等卻不聞不問,如此怎對得起朝廷的教養,怎對得起陛下的信重!即便今日之後陛下問罪我等!我等也必當入宮探望聖體,以報陛下拔擢任用之恩!”
他這一番陳詞說的慷慨激昂,卻聽得那小太監在心裡直罵:我可去你的吧!什麼日月,什麼星辰,你們不過就是想進宮與陛下對峙,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有何用!若想進宮就趕緊將我敲暈了闖進去!等他日陛下問責起來我也好有個交代的理由!明明有這麼直接的法子,你們卻偏偏要在這四下漏風的地方與我廢口舌!我是上輩子作了什麼孽麼要聽你們掉書袋!文官如此也就罷了,武將呢!一個個在戰場上都是嗜血如命的人,恨不得一刀下去連敵軍投胎的路都斬斷,怎麼今日就守起規矩來了!難不成這昭京還有什麼法力,能把你們身上那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狠勁兒都驅除了,一個個變得安分又守禮了麼!
小太監氣得不輕,他不識得幾個字,此刻卻將能想起來的話全部問候了這些官員。說又說不過,打又打不贏,眼看著不放他們進去這些人要跟自己誓不罷休,小太監靈機一動,突然對著不遠處高喊一聲:“郭尚書?”
刑部尚書郭唯空來了?那些官員一聽皆回頭去看,卻並未瞧見來人,而那小太監便趁著此時,悄悄溜回宮門內,逃也似的離開了。
那些官員見自己被戲耍,氣惱之餘又在心裡納悶兒:是啊,今日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見郭大人來此?
有官員便問:“那個晟國的公主不是狀告到刑部去了麼,你們說郭大人會如何處理此案?”
“這……不好說啊。”
“是啊,難不成要郭大人依律查辦陛下?除非他不要命了。”
“可郭大人那性子,若要他包庇哪一方,我覺得也不太可能。”此事鬧得滿城風雨,郭唯空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有的官員想到郭唯空目前的處境,不由得替他憂嘆道:“唉,郭大人這個刑部尚書,當得也不容易啊。”
“是啊……”
他們聚守在此處多時,昭帝就是鐵了心不見他們,有人覺得這樣耗下去沒什麼用,便提議道:“要不咱們推選幾人去郭大人府上問問情況?那晟國公主肯定將她所知道的內情全部說與郭大人了,咱們去問問,總比在這兒幹守著要強。”
有人應和道:“我看行。”於是一群人便商議著,讓幾位年老的官員先離開,再這麼凍下去,怕真的要凍出病來。
只是剛商議出人選,就聽得有人低呼:“誒?郭大人?你們看,前面不遠處的來人,是不是郭大人?”
眾官員便隨著這聲提醒抬頭望過去,竟真的是郭唯空。
只見他面色肅然的走過來,先是對諸位同僚行了個禮,而後沉聲道:“諸位大人,都回府去吧。”
眾人一聽這話就急了:“郭大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今日京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我等自當要向陛下問個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