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克雷克斯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意識到,在他最光榮的日子,他退休的日子,他的妻子並沒有來歡迎他從戰場上回來。
就在不久之前,當軍隊登上最後一座小山,進入人們的視野時,歡呼的聲音如此之大,如此之長,以至於城牆像鐘聲一樣響起,一半的人群都失聲了。他和其他人一樣興高采烈,當隊伍開始慢跑時,他也跟在隊伍後面。當他的同伴們找到了他們的家人,士兵隊伍開始融入人群時,他歡呼著,拍了巴掌。但現在,他被孤零零地留在了擁擠的市民人群中,心裡納悶德拉為什麼沒有來。
兩萬多人的腳步幾乎把野花踩成了糊狀。所有的人都穿著最精美的刺繡長袍,頭髮上編織著珠寶和黃金,戴著金手鐲和金戒指。他們當然不會吝嗇香油。整個田野都散發著濃郁的精油和香水味,足以使他頭暈目眩。甚至奴隸們也穿著比他們在任何其他情況下都要好的衣服;很難把他們和市民區分開來。只有士兵們自己站在那裡,又髒又破,相貌平平,這使他們有一種別人所沒有的尊嚴。
他仍然抱著一種迅速消失的希望,認為自己犯了什麼錯誤,於是他決定在放棄之前再繞這個領域轉一圈。安德洛克勒斯微微一笑,想象著如果他的老朋友阿塔那修斯還活著,他會同情地大聲咒罵,並因違反公共禮儀而被陪審團罰款。或者說尼康。尼康會站到一邊,付錢給一群人假裝他們是為了安德洛克斯而去的。事實上,他曾經這樣做過一次,當時黛拉冒失地獨自出現。
但是,據他所知,他的老朋友和所有的親戚都死了,除了黛拉,沒有人能給他應有的榮譽。去年,她僱了碼頭上的年輕人來迎接他。前一年,她讓一些非印度公民打扮了一番,但沒有一個真正的迪卡安人注意到。今年,她有他的退休金可以花,整整四個塔蘭特的新鮮銀子;他期望的是奢侈。
她無處可尋。
安德洛克斯慢條斯理地走著,儘量保持他的尊嚴。他不可能不引起注意;他站起來比任何人都高。他走著走著,總是碰到那些人的目光,他們一定注意到了他的尷尬。他們會在幾周內議論他。偉大的安卓爾斯,身經百戰的老兵,你看,他的妻子竟然把他忘了!某個劇作家會把這件事寫成喜劇,他肯定會被人笑出《Dikaia》。他肩上的斗篷在午後的陽光下變得滾燙,他的盾牌沉重地掛在背上。雖然他儘量不表現出來,但這種恥辱撕裂了他的心,使他的眼睛燃燒起來。
當他最後一次繞著光榮戰場轉完一圈後,擁擠的人群又恢復了歡呼歡迎的聲音。現在,傳統的歡迎聲開始在迪卡亞那巍峨的牆壁上回響。對於神來說,足夠豐富的慶祝活動將持續到晚上,可能會持續到第二天早上,更多的地開人將睡在田野裡,而不是城裡。
這一切都像一個人所能想象的那樣完美,但這一次,他不能參與其中了。當他終於意識到這一點時,他的羞愧很快變成了深深的憤怒。迪卡亞是他的城市,這裡是他的人民,他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在為他們而戰,這是他第一次覺得在這裡不受歡迎。
在眾目睽睽之下羞辱他以贏得辯論,她已經這麼做了?他可以原諒這一點。粗魯,比如責怪他沒有孩子?他容忍了一切,主要是出於習慣。但這是在完全不同的層面上的冒犯。這是不可原諒的。只有一個選擇:找到她,然後馬上和她離婚。
他怒火中燒,在胃裡翻騰咆哮。它很快就發炎了,很快就超出了他的控制,儘管他一直在努力控制它,但還是有一些輻射出了他的身體。從人群中逃出來的憤怒就像屍體散發出來的瘴氣一樣蔓延開來,所到之處的節日氣氛都被破壞了。人們轉過頭來朝他的方向看了看,然後很快又繃著臉把目光移開。婦女們跌跌撞撞,孩子們安靜下來或者開始哭泣。
他的眉頭沉了下來,轉身毅然決然地向那扇巨大的大門走去。他只能在腦海中描繪出他的老導師迪奧克勒斯的樣子,他一臉悲傷地對自己嘆息。但迪奧克勒斯已經死了,所以他得等一等。記憶的幽靈通常是有耐心的。
他的Dikaia
s為慶祝活動把大門裝飾得如此徹底,以至於精美的石刻完全被番紅花和桃金娘的花環所掩蓋。聖花的香味幾乎沖淡了他的憤怒,但當一個衛兵大膽地走到他面前,試圖問他一個問題時,他的憤怒又增加了。
“你是……”這個愚蠢的、無用的年輕人正要氣急敗壞地說,安卓爾克斯就打斷了他。
“我是帕拉蒙諾斯的兒子安德洛克勒斯!”我是最後一個阿加庇忒伊德!這是我的城市!我的祖先把石頭放在那座山上!你竟敢阻止我?他喊道。
這個年輕人在安德洛克勒斯的狂怒下失去了知覺,他的同伴們在他倒下之前迅速地把他拉開了。他們給安卓克勒斯讓路,不好意思地示意他往前走。
由於大多數公民都在榮譽戰場上,街道比平時安靜得多。幾個奴隸和僕人提著籃子匆匆走過,籃子裡裝著為通宵宴會準備的最後必需品,但沒有其他人擋他的路。他沿著大路上了城中心附近的小山,經過了可以看到廣場、集會和眾神的廟宇的地方。宏偉的建築一如既往地屹立著,色彩鮮豔的彩繪大理石在午後的陽光下像王冠上的寶石一樣閃閃發光。他走過他出生的家,他的父親失去了他的家,他所有的祖先都埋葬在那裡,但他沒有時間在那裡停留。還沒有。
這條路把他帶到了山的另一邊,越過了最好的家庭,進入了碼頭附近的粗糙地區,在那裡,最貧窮的公民與外國人和非公民並排住在一起,他們住在小房子裡,彼此靠在一起,混亂不堪。他的家族墮落的恥辱從未逃過他的眼睛,即使在25年之後,今天它深深地刺痛著他,更加激起了他的憤怒。
當他終於來到他從一位仁慈的恩人那裡租來的房子時,他發現窗戶裡沒有燈光,壁爐上也沒有煙。在整條街上所有的房子中,只有它顯得空蕩蕩的。他停頓了一下,有點不安。
他到這裡來不是為了讓神秘事件使他分心的。他把矛柄放在石板路上,對著緊閉的門喊道:“德拉,你太過分了!快出來!”他很高興自己的聲音仍然足夠憤怒,讓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沒有人回答。他默默地等了一會兒,很不舒服地等了很長時間。足以讓他開始懷疑自己。難道他在榮譽戰場上錯過了她?不,那不可能。如果有人在找他,他們會找到他的;他在人群中顯得很顯眼。
他考慮把門踢開,但決定不這麼做。畢竟這不是他的門。這時他突然想到她可能出了什麼事,他的憤怒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憂慮。他甚至沒有想到這一點;迪卡亞的每個惡棍和色狼都知道她是誰的妻子,貴族們也不會注意到她。但現在他想起來,這似乎是顯而易見的。
他平靜地開啟門,希望不要發現一兩具屍體。然而,安卓克勒斯看到的不是腐爛的屍體,而是房子被清空了,或者幾乎清空了。木傢俱還放在他離開的地方——躺椅、桌子和課桌。所有這些傢俱都是房東算在房租裡的。其他的東西,所有屬於安德洛克斯的東西,都不見了。那隻曾經是他曾祖母嫁妝的罐子不再立在前屋後面的一根短柱子上了。所有的掛毯都被取了下來,連他父親掛在灶臺上方的金臂章也被取了下來。他發現自己目瞪口呆,驚呆了。所有的鍋,所有的食物。所有的燈。所有的衣服。他的妻子和她的奴隸。就連壁爐裡那永遠也不應該熄滅的火也熄滅了。房子裡空著的時間太長了,他甚至聞不到煙味。
在這麼小的房子裡,沒過多久他就往每個房間裡看了看,發現都是空的。就連他從死去的朋友那裡儲存下來的幾件毫無價值的紀念品也不見了——這讓他很難過。在妻子的房間裡,他找到了唯一留下的東西——一張用繩子綁著的廉價羊皮紙。它躺在現在空無一人的床架上,甚至連他用一大筆嫁妝給她買的床墊都不見了。他環視了一下房間,試圖準確地回憶起他離開時的情景。
他突然意識到,他一直在努力抓住過去不放,希望他的家庭在輝煌的日子裡不會失去一些東西,而是在他身上活下去。現在,環顧這所空蕩蕩、黑暗的房子,他發現自己覺得,就連他曾經緊緊抓住的那一點點東西也離他而去了,讓他變得一貧如洗,完全失去了寄託。這個想法引出了另一個想法:他現在很窮。他不再是公民了。除非他能找到他的錢去了哪裡,否則他現在只是一個居民。他無法證明自己有資格成為一個有選舉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