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那日,玉茗去送,只見那曾經雍容華貴卻冰冷的王妃已經換了喪服,她未施粉黛,不置釵環,看起來反倒比玉茗最後一次見她時氣色好了許多。
她見到玉茗,淡淡一笑,與她告別。玉茗拉了她的手,想說什麼,卻終是沒有說出。看著那人乘車慢慢遠去,出了十六王宅,玉茗的心裡好像空了一塊。
瑤兒姐姐、棣王妃,那些跟她相熟的女子都不在了,這偌大的王宅裡只剩她自己,等著她的,又會是什麼呢?
想到韋瑤兒,玉茗才發覺已經許久沒有去看望過她。她原本在與十六王宅不遠的寺中修行,後來終是覺得不想再被這宮禁中的凡塵俗事打擾,搬去了城外的一處廟宇。
因這棣王妃之事,玉茗想到那位曾對她照顧有加的姐姐,便想著出城去看看她。原本李瑁不甚放心她此時出門,可她卻說:“雖說我也擔心腹中胎兒,可是隻怕將來他出生以後,更脫不開身去看瑤兒姐姐,況且這次是去祈福之地,我也想去順便上柱香,求個平安。”
李瑁見她心意已決,只好安排車輿,自己親自陪了她出城。到了寺門外,他不便進去,囑咐了婢子好生照顧王妃,這才看著她們一步步登上臺階走進門去。
待打聽好瑤兒所在禪房尋了去,只聽木魚聲響,似有人在唸經。她讓婢子在院中等候,自己慢慢走進門去。
只見韋瑤兒雙目微閉,正坐在蒲團上,幾年不見,她仍是跟最後一次見面時那般,一身素色法衣,那張臉卻沒了曾經的怨恨和悲傷,變得如菩薩一般的淡然。
玉茗也不打擾,輕輕在屋中環視一週。原本普通僧尼是沒有單獨禪房的,可瑤兒畢竟曾身份特殊,再加上李亨對她心有愧疚,自然多加照顧,給她格外開了一間禪房,齋飯也都有人按時送來,免得跟那些普通女尼在一起。
這禪房乃是裡外兩間,外間是念經之處,供了佛像,內間則是就寢之處,她進去看了一眼,看到那床上也不過是素色棉布做褥子,上面放了一床灰藍被子,除了一床一櫃,再無其他擺設。
想到這便是曾經的太子妃下榻之處,她心裡不由一陣心酸。卻聽那木魚聲停了,身後一個淡淡的聲音傳來:“是你來了。”
玉茗忙回過頭,看到瑤兒正看著自己,忙說:“打擾姐姐清修了。”
瑤兒搖了搖頭說:“心中若有佛,無時無刻不在修行,又豈止念經呢。你也不必再叫貧尼姐姐了,我已拋卻紅塵俗世,法號叫做念慈。”
玉茗聽了,心中更是難過,卻也依了她。她坐到她對面蒲團上,因懷了身孕不便,只慢慢的跪了,卻仍是不舒服。念慈見了,站起身來,輕輕扶起她走到內室,讓她坐在床上,自己也在她旁邊坐了,這才問到:“你這是已經有孕了吧?”
玉茗點點頭說:“再過幾個月便要出生了。”
念慈搖了搖頭,唸了聲阿彌陀佛:“既然如此,何必又辛辛苦苦從城裡跑來?貧尼已遠離那些是非,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玉茗嘆了口氣:“我自是知道,只是最近十六王宅有發生了些事情,便想起了姐姐,不,是法師,只想過來看看你是否安好。”
念慈看著她,淡淡一笑,只是那笑比水還要清,讓人感受不到情緒,只聽她說:“當年貧尼曾勸你不要進入那是非之地,可你終是放不開壽王,或許,這便是你命中該歷的劫,只希望,你能順利度過,貧尼也會在這山中為你祈福。”
玉茗看著她,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她喃喃的問:“法師難道不想知道太子府中的兒女可還好?”
韋瑤兒在太子府多年,生了兩子兩女,最小的女兒在她出家時才兩歲。她出家後,那些子女便交給張良娣照顧,那人心思不善,自然不會好好善待這些非親生的子女,於是,最初一年,這些孩子過得並不好。
後來,還是玉茗念及這幾個孩子乃是瑤兒親生,託了李瑁去從中斡旋,才讓太子李亨改變主意,將他們交給另一位姬妾裴氏撫養。張良娣又生了兒子,也就顧不上折騰這幾個孩子,這才免遭虐待。
念慈一聽這句話,手不易察覺的一抖,面色卻沒有變,只輕聲說:“他們身在太子府,自然不會受到虧待,況且,就算貧尼不出家,孩子也斷不能帶走的,無論如何終難再見,又何必徒增煩惱?”
玉茗聽她這般說,便知道她已經萬念皆空,就算對孩子有一絲眷戀,只怕也無法再進宮去看到。她嘆了口氣,這才明白為何瑤兒當年會出家。
太子妃和離本就是一件丟人的事,瑤兒當年出宮,就算不出家,她的本宗韋家已因韋堅一案被牽連的沒有剩下幾人,大姐薛王妃韋念兒早早的過世,二哥三哥皆被殺,只剩下她自己,天下之大,又有誰能收留她呢?
況且,一旦和離,她的子女就要交給太子府中其他妾氏撫養,她想要見都不能,生生的忍受那骨肉相離的疼痛,若不是出家為尼,恐怕也再無容身之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