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何之麵皮有些漲紅,慨然道:“我這條命,都是公子的,公子去哪,我便去哪。”
作為陳家莊的總管級別人物,從莊園建設開始,周何之便傾注了全部的心血,他對於陳家莊的感情反而是最深的,遽然要離開,當真痛惜無比。但誠如陳三郎所言: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強敵兵甲來勢洶洶,陳家莊縱然堅固,也決計守不住。
陳三郎微笑道:“何之,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回來的。”一拍手,下達命令:“開船吧。”
說罷,邁步走出甲板去,見到岸上燈火紛雜,影影綽綽許多人站在那兒,目送船隻開動,隨流而去。一時間也不知甚滋味,一陣陣在心頭回蕩著。
突然有人大叫:“好個書生,也不等等本道。”
身形矯健,騰空而來,穩穩落在甲板上,正是逍遙富道,揹著兩個巨大的包袱,看上去,像個馱殼的蝸牛,見著陳三郎,嘟囔道:“你這書生好不講義氣。”
陳三郎笑道:“我以為你不捨得山上那觀和香火呢。”
“廢話,你都捨得扔下陳家莊咯,我那小觀,算得什麼?反正本道就跟定你,吃定你了。”
說著,背負兩口大袋子,也不知裡面裝著什麼傢什,搖頭晃腦的:“我先去尋個清靜船艙,正煉著一口好符呢,不能荒廢了。”
一溜煙不見人影。
陳三郎啞然失笑,不去理會,這道士根本不需要操心,逍遙自在得很。同樣,比如敖卿眉等,也是不用擔心的,即使不曾出現,但一定就在左右。最讓人放心不下的,卻是母親他們一眾家眷,需要一番口舌解釋。
但這些,比起離開涇縣而言,都是旁枝末節了。離開並非終結,去向才是更加重要的,因為前途未蔔,很不明朗,所以許多人選擇了留下,而跟隨的,基本都是核心可信之人。換個角度看,恰如大浪淘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流水潺潺,船隻開動的速度並不快,但慢慢地,總是一點點拉開了距離,陳家莊落在後面,漸漸遠去,燈火人聲,盡皆稀薄了。
陳三郎定定望著,不願回到船艙中去,只想再多看一會。他這些年來,因為趕考,而或別的緣故,不記得多少次離別故鄉。但從沒有一次像今晚這樣情緒強烈,起伏不定。
因此他深深地知道,這一次走,要想再回來,恐怕會是很多年以後的事情了。
江海一別,幾度隔山川;憐故鄉水,又送離人。
忽有幽香入鼻,卻是許珺來到身邊,牽住他的手。陳三郎的手,微微有些涼,被那溫軟握住,登時傳遞些暖意過來:
“三郎,我們就當出門遠遊了吧!”
陳三郎呵呵一笑,本就不覺得有太多的悽涼悲切,緩緩道:“嗯,遠遊而已。”
猛地颳起了風,催動著船帆,水流突然急速起來,承載著船隻,飛快地乘風破浪而去。
夜空寂寥,星辰熹微,那東方天際處,竟是隱隱發白,似乎正有一輪驕陽隱藏其中,在等著機會,噴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