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遠無法去抓住一個下定決心要放棄他的人。
耳邊傳來呼嘯著的凜凜冷風,雲知年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懸崖墜落直下,直到深水將他徹底淹沒,雲知年也在這近乎窒息般的痛苦中掙紮著掀開眼皮。
沒有懸崖,沒有峭壁,他亦沒有摔到粉身碎骨。
晚夏的黃昏帶來點點碎落的星光,極盡溫柔地披拂在他的頭頂。
他坐躺在一處沙汀之上,而不遠處,正遙遙傳來海浪拍打礁石的此起彼伏聲和一句低低的西關戲詞唱腔。
“一願郎君千歲…”
“二願吾身常健…”
“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長相見,長相見,再不分離,長相見…”〈注〉
“你醒了。”
怔忡間,唱腔戛然而止,後方傳來了裴玄忌的說話聲。
雲知年驀然回首,正看見裴玄忌手提燈盞,向他慢步走來。
意識逐漸回籠…
雲知年倏忽想起了那場荒誕無稽的噩夢,他下意識地瑟縮了下身體,神情中滿是防備。
“我怎麼會在這裡?他們呢?”
“他們…你想問的是他罷?”
裴玄忌低低一笑。
只這笑容裡分明帶了幾分澀意,出現在裴玄忌那張原本理應意氣風發的臉上,顯得並不合時宜。
雲知年心頭微緊,他四處張望了下,這哪裡還有什麼其他人,這處深海邊的曠大沙汀之中,竟只有他和裴玄忌兩人。
遠山如黛,映在海面之上,便是那青青雲天,萬裡如碧。
腳下的細沙則還帶了些未褪去的熱意和潮濕,這一切,都讓從未看過海的雲知年感到陌生。
“江寒祁他們都還在郡王府裡,他頭疾發作,姚越正在為他醫治。”
“至於這裡…”
裴玄忌將燃著的燈盞放在沙面,自己則盤膝坐到了雲知年身側,舉目望向大海,“是陽義南郊的一處淺海,說起來,你從小出生在上京,後來又一直待在宮裡,應是從未看過海罷?我看過,且很喜歡海,此處淺海便是我最喜歡的地方,我每逢沮喪難過的時候,都會來海邊默默坐上一夜,看上一夜的海,待到日出時,憂愁和煩惱便也會隨著初升的日光,消失不見。”
“年兒,這段時間,我能感覺到,你對我的抵觸,雖然你日日都陪在我身邊,但我能感覺到,有些什麼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裴玄忌終於側目看他,“我們談一談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