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黃就這樣一邊看著羊群,一邊陪著金氏,直到金老三下工回到家,久等媳婦不歸,從畜場一路找來。
許景瑭自從開州回來,這幾日第一次聽母親提起受傷的過程,心裡酸得跟泡了酸菜壇子一樣,不敢深想母親等候救援的時間是如何捱過來的。
一聲“對不起”就這麼毫無徵兆地湧到嘴邊,許景瑭張張口,卻是如鯁在喉。
許家在開州,她平時也住開州,謀生活計什麼的都在開州,她兩個月甚至是三個月輪替休息八日,休息時會回來母親這裡,開州離金家不算近,坐板兒車要坐整整三個半時辰。
農耕造就國人安土重遷之性,金氏亦然如此,如何都不願意隨許景瑭到開州城生活。可是金氏就她許景瑭一個孩子,而今又春秋漸高,許景瑭又姓許,靠許家謀生,輕易沒法拋棄那一攤子。
金家是她的家,許家亦然呀。
這件事雖在少年時候就開始考慮,但許景瑭至今都不曾想出過兩全其美的辦法,她矛盾的很。
卻聽金氏嘆道:“無論如何,我和你劉阿爺還能互相照顧,寄奴啊,你可該要怎麼辦才好?”
“……”許景瑭此刻也急需轉移話題,咽咽有幾分堵塞的喉嚨,語氣輕松反問道:“我怎麼?我這不是過的挺好麼。”
“你……”金氏張口,話到嘴邊忽然輕微一頓,自然而然順道:“你挺好就好,只要你過得去,我和你劉阿爺也不瞎操心了。”
奈何爺孃的嘴,騙人的鬼。又幾日過去,田裡農活已幹完,給羊群囤的玉米杆子也都已經切碎囤積起來,多請來兩日工假的人,也快到回開州的時候了。
假期最後一日,金氏說,近來多事,一家人好久不曾好好吃頓飯,於是許景瑭起了個大早逛菜集,中午要給爺娘做頓好吃的。
天公作美,今日天光放晴,秋高氣爽,半午時候,金氏架著傷腳坐在北屋門口曬太陽,許景瑭蹲在院子裡處理食材,極少有人登門拜訪的金家,忽然來了兩位客人。
是一老一少兩女人。年紀大些的那位和金氏年紀相仿,但看起來比金氏要年輕幾分,另一位是位年輕姑娘,瞧模樣竟看不出具體年齡——這姑娘十七八歲的樣貌,渾身上下的沉穩氣質卻像二十四五。許景瑭洗幹淨剝魚的腥手,接下客人帶來的禮物後就安靜站到旁邊,在對方察覺前及時別開臉不再打量人家。
“哎呀你咋來了!”金氏撐著雙拐,費勁地從椅子裡站起來迎接。
同金氏年紀相仿的女人一進門就伸出兩隻手,待走近了,她緊緊握住金氏的雙手,略顯責備道:“受傷了怎麼都不告訴我一聲?要不是我來附近有事,來探望你的路上恰巧聽說你受傷,你這女人要打算何時才叫我知道?!”
“哎呀,你不要生氣嘛!”金氏抽出一隻手,輕拍對方手背做以安慰:“我這很是不打緊,將養些時候就能好,知道你忙,這才沒叫你知道,哎哎那個啥,別傻站著了,”
金氏太清楚如何不著痕跡轉移老友注意力,朝老友身後一招手,吩咐道:“愣著幹啥?快給你冬菱姨和……和你這妹妹搬凳子啊!”
“哎。”許景瑭應聲,去院子東邊放糧食的東屋裡取凳子。
金家沒什麼親戚朋友,許景瑭親手打的新桌子凳子椅子之類傢俱,悉數被好生存放在東屋,只有過年過節才搬出來用。
聽了金氏方才給許景瑭說的話,冬菱笑金氏道:“你瞧你這腦子,什麼妹妹啊妹妹的,我閨女明明比你兒子年長,”她把一根手指比到金氏眼前:“長一歲嘞!”
“啊?!”金氏在冬菱攙扶下坐回椅子,驚詫一聲哈哈大笑起來:“就是就是,你閨女比我兒子大一歲,不過其實也就長了大半個月罷?我兒子次年正月,你閨女頭年臘月,哎呀哎呀,你瞅瞅我這腦子,人一上年紀,啥都記不住啦!”
兩老友寒暄著,許景瑭搬來兩張椅子請客人坐。冬菱坐下,拉住許景瑭手上下打量,片刻後,滿臉欣然問:“小寄奴,你還記得我不?”
許景瑭但笑不語,求救眼神看向母親。
“不記得就不記得嘛,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只知道看你阿孃求救?”冬菱和藹又慈祥,另隻手來回撫許景瑭小臂,很親切。
金氏迎著日光眯起眼睛,樂呵呵提醒道:“小奴才,這是你冬菱姨,你忘了?小時候你頭一次吃的荔枝,就是你冬菱姨買給你的,那時候你還和你時佼姐姐搶嘞,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