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陳設簡單,連擺件都沒有兩件,看起來冰冰冷冷的一間屋子,卻唯有床邊的地上鋪著柔軟暖和的毛氈地墊。就算是赤腳踩在地上,都不會覺得冷。
烏玉勝的手很燙,穿鞋襪的動作很慢,溫度從腳底升向心口,猶如窗外烈陽映入她身上。她微微抬手,很想摸一摸烏玉勝的發頂,可最後,她只是將手搭在床沿,手指蜷了又蜷。
烏玉勝磨磨蹭蹭的,總算將鞋襪穿戴好了。朱辭秋趕忙遮掩眼中情緒,極快地站起身來。
未料起來太猛,眼前發黑,險些倒回床上。好在烏玉勝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皺著眉露出擔憂道:“殿下昏睡之時喝過藥,如今藥效未過,殿下還是當心些。”
“藥?”朱辭秋定神,忽然問道,“我昏睡,是如何喝的藥?”
烏玉勝神情忽明忽暗,視線落在她唇齒處,嘴角有些往上,險些壓不下去,頓了又頓,最後只道:“殿下昏睡不醒,也是無奈之舉。”
朱辭秋眯起眼睛,懷疑地看向烏玉勝。
太假了,就像當初新婚之夜他裝出的少年模樣一般假,可她還是配合地說了一句:“登徒子。”
烏玉勝笑道:“殿下教訓的是。我下次會在殿下清醒之時這般做。”
朱辭秋也笑,抬手勾起他下巴:“你現在就可以試試。”
屋內寂靜一瞬。烏玉勝逆著光,站在朱辭秋面前,手心還停留著方才撫摸著她雙腳的感覺。他喉結不受控制地上下一動,彷彿口幹舌燥極了。
很快,朱辭秋便放下手,徑直向門外而去,只留下一句:
“少主,陽光無限好,莫要辜負啊。”
朱辭秋看不見,身後的烏玉勝渾身燥熱熄滅,愣在原地喃喃自語:“殿下……”
少主府不大,道路迂迴婉轉甚少,此地青磚白瓦,所造頗有些大雍之風,怪不得世人傳這王都是幾百年前中原所舍棄之都。
烏玉勝跟在朱辭秋身旁,罕見地佩戴了雙刀,不願再多一人侍奉身後。朱辭秋倒無所謂,她甚至希望烏玉勝都可以不跟在她身後,畢竟她不只是簡單的外出遊玩。若是被烏玉勝發現自己所做之事,必定重回舊日之局面。
剛至少主府門口,未見府中守衛,卻見烏玉勝忽然從背後拿出原先在霞山谷的那頂幃帽,動作輕柔的戴在她頭上。
“街上車馬多,塵沙重。殿下大病未愈,少染塵埃為好。”
朱辭秋笑了笑,“你是怕我被他們指著鼻子罵嗎?”
烏玉勝不說話,只是替她理了理衣衫,才低聲道:“誰敢罵,便是不要命。”他頓了頓,又道,“街上有許多衣店,我帶殿下去做幾身合身的南夏衣衫。”
“也好。”
她穿著大雍之物,總歸是不方便的。
走出大門,便見王都,卻行人寂寥,唯有路旁稀稀拉拉種著的四季常青的綠樹隨風搖擺著。可繞過這一條街,便豁然開朗。
熱鬧喧囂,行人絡繹不絕。小販一個接著一個,叫賣聲此起彼伏,街道上甚至有著在大雍從不常見的駱駝,它們拖著貨物在寬敞的主街上穿行,看著龐大無比,卻格外有規矩秩序。
主街頂上,繫著一個接一個彩色布帶,綿延百裡仍不絕,就連店面、小販的攤位上都繫著不同的彩色布帶。
這裡雖是青磚白瓦,風格卻與大雍迥然不同。他們喜歡雕刻一些動物野獸,將其掛於門前,立於屋簷之上。也喜歡在窗前、門框之上懸掛一些動物皮毛,或者在廊上掛一束兩束白骨風鈴,風一吹,便鈴鈴作響。他們的門前地上,必定鋪著一層地墊,地墊順著臺階直到門口,地墊多是一群火焰圍繞著中心的動物,至於是哪種動物,便要看他們所信奉的是何種地神。
王都更多的是白玉狼與青色白斑鹿,它們被南夏人認為是天神之化身。
朱辭秋穿著與行人皆不相同的寬袖繁衣,引得他們紛紛注目。烏玉勝走在她身旁,王都無人不識得他,所以一下便猜出她是何身份,熱鬧的大街便更熱鬧起來,若是仔細聽甚至還能聽見他們是怎樣議論她的。
可她覺得無所謂,畢竟那些議論無非就是她一個大雍送來的罪奴,怎麼配得上他們的少主大人,又或者是她怎麼敢上街來,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等等。
這樣的話,她都聽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