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推呢?”
季言之看著懸崖下翻湧的海,想說,只要足夠隱秘,只要你還是個孩子,就不會有人懷疑。
低飛的海鷗掠成大海的漣漪,再飛向天海一線的盡頭,彷彿那裡就是生命的歸處,楚斐然看了良久才淡聲說:“就算再也不想救死扶傷,也不要用一條骯髒的人命汙了姥爺一輩子的良善。我那時候是這麼想的。”
“然然。”
“嗯。”
季言之彎起眼睛,也順手摺斷了腳邊的一朵不知名的野花,放進楚斐然的掌心裡,黑潭倒映著的他,“如果有人丟你一塊石頭你丟回去是沒錯的。” 他輕輕地把楚斐然的五指合攏,收緊,再攤開,掌心裡躺著被揉爛的小花,花骨扭曲,花瓣凋落,“就算把他們砸死,也是他們該得的。”
“把無法宣洩的恨轉移不會讓你快樂,你要針對的是讓你痛不欲生的人,憑什麼是我們痛苦而他們逍遙呢?” 他們逼瘋我,我怎麼能讓他們安生。
“你是個怪物,怪物,你這個怪物…” 江婉華在房門關上後忽而蜷縮到了床角無神地囁嚅,斯文俊秀的少年含著笑緩緩地走過幹淨分明的樹影,沐浴在陽光下看著角落裡枯枝般瘦小的女人。
“媽媽。” 季言之叫得親暱卻不含任何溫情,溫柔笑意偽裝敷衍,蒼白得冰冷森然,“我是你兒子啊。” 少年頎長的影子拉得扭曲,在以溫馨色調為主的療養院病房裡詭異得不協調。
“兒子,兒子,兒子…”
江婉華呢喃著這個詞,突然陰鬱古怪地笑了起來,又恢複了剛剛請別人出去時的陰鷙病態,不知自言自語了什麼後冷笑著抬眼看他,“所以你也會和我一樣。”
“你跑不掉的,你逃不掉的,你也會被拋棄,你愛的人也不會愛你…” 她的神情狠毒,聲音也漸漸低沉,耳邊是小孩日複一日稚嫩但又冰冷的童聲,那是她發瘋的前兆,是她崩潰的警示——“媽媽,我有話告訴你。”
他早就在怪物的撕咬下學會了優勝劣汰,學會了弱肉強食,學會了反噬,而這一切不過是因果死迴圈,逃不掉,躲不開。
江婉華眼白赤紅,咬牙切齒,神情戒備瘋癲,“我詛咒你…嗬…我詛咒你,你這個惡魔,你的餘生也只會像我一樣在這裡度過,我詛咒你…”
“我不會像你。”
少年淡色的唇張合,出聲打斷了她,收緊的拳頭脫力般放開後勾起了抹笑,和先前好多次那樣像個要和媽媽秘密的小孩子那般走進了她,明明是溫熱的人皮,明明是優雅的舉止,但倒映在江婉華瞳孔裡的王子帶著的是惡魔般的陰冷。
那天無聲且低畫質的閉路電視畫面裡是少年背對著走向瀕臨崩潰的女人的場景,封存在目擊者記憶裡的也永遠都只是想關懷媽媽卻被突然發瘋的媽媽大力推倒後目睹她慘死的兒子。
為什麼接受了那麼多治療仍無法痊癒?
季言之想到這裡,突然笑了起來,幫楚斐然把掌心裡花屍掃落,再次和他十指相扣,鼻尖也親暱地蹭蹭他的鼻尖。
“但然然不想也沒關系。” 我都會幫你解決,不會再遲到了。
“有人欺負你就告訴我。我會保護你的。”
楚斐然和他對視了半響,湊上去輕吻他。
他們不帶著性慾接吻,也不深入,單純地用柔軟的唇瓣廝磨,鼻尖相蹭,感受脈搏,感受無束的呼吸,感受自由的海風。
“然然後來還見過他們嗎?”
“沒有。”
“開心嗎?” 季言之的眼睛裡是海浪溫柔的餘波,聲音也是溫柔的潮汐,“都要消失了,然然。”
無論是楚家,還是季家,
而我的夢裡也將再也沒有縈繞不散的女聲,昏黃的走廊和蒼白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