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憶中,母親的笑溫柔沉靜,如瀑的長發像是深海的海藻,聲音也柔軟得如同泡沫一般。
她叫裴至柔。
他聽母親說過,她的名字出自《道德經》,“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承載著外公外婆對她的祝願。
其實她一開始確實是跟父親姓蔣的,但隨著她長大,她發現母親的裴姓比蔣好聽,鬧著要改。
外公外婆寵愛女兒,就隨她去了。
母親葬禮那天,韓山一襲黑衣,以長子身份站在母親棺前。
所有人掩面啜泣,有真心,有假意。唯獨他,一滴眼淚都沒掉。
並非情感淡漠,亦非生來不會哭,而是全力自持,方不至失控。
母親一生嚮往自由,卻嫁入最不自由的韓家,死後他遵循母親遺願,把她的骨灰灑向大海,一半隨風飛揚,一半融入海浪。
原本母親的骨灰是要按韓家規矩入土為安的,在葬禮上,他搶了骨灰盒跑了,因此葬禮大亂,還上了當時的頭條,他被韓松庭狠狠責罵毆打,關禁閉,罰跪。
但那又怎樣,總歸事他做成了。
韓家陵園裡永遠有一座空墳。
她生時逃離不出韓家,死了總要離開。
他幾次從關禁閉的閣樓裡逃出去,又被韓松庭抓回來,最後被韓松庭用鎖鏈鎖住手腳,徹底困住。
韓松庭用柺杖打他,用最惡毒的言語咒罵他。
他死不認錯,韓松庭便斷水斷食,後來怕他死了,才給他送吃送喝。他不吃,就捏開他的嘴強行給他灌。
韓松庭關著他,不認錯便不放他出去。可他自始至終不覺得自己有錯。
他像困獸,渾身是傷蜷縮在角落裡顫抖。
韓家是有名的貴族世家,紅白事都有記者關注,一點小事都能掀起軒然大波。
外界的聲音使他的“過錯”顯得更加惡劣不可饒恕,韓松庭近一年沒給他說話,近一年,他被軟禁在幽閉的閣樓,無人問津。
也是在那一年裡,他出現了嚴重的精神和心理問題,很長一段時間不會開口說話,還患上了幽閉恐懼症,在閣樓中崩潰嘶吼。
他恨韓松庭,恨韓家的每一個人。他的母親在這裡香消玉損,連他自己,都要在這裡被逼瘋。
他忘了那時他幾歲,總歸是在上小學,雖然後來他心理問題緩解,但從那之後,他就像變了個人。
他明白一件事,越是想要保護誰,就越不能讓她接近韓家。
韓家沒有好人,韓家是吃人的妖魔,是消磨生命的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