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能夠再見心上人的宣武將軍久久沒有聲音。
“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等到他終於找回了聲音,他緩慢地說,“我想過很多種再見的情景,她嫌棄我太老,或者已經不再對我有情,我都能夠接受,畢竟當初是我做得不對,傷了她的心。假如我沒有……但是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結局。甚至在你最初說她是妖怪的時候我還慶幸,慶幸妖怪應該比人長壽。”
他的眼眶通紅,好幾次穆離鴉都懷疑他要落淚,“究竟是誰害了她?”
穆離鴉沉默了許久,“有很多人。”
“有多少?”
宣武將軍的指節攥得發白,嗓音嘶啞,“我想要為她報仇。”
“如果想要報仇,你最近的仇人大概就是深宮中的那位。”
她與澤天君勾結,謀害承天君,他父親要不是一直與他們作對也不至於招來滅頂之災。
宣武將軍的眼神明瞭又黯,內心中彷彿在做天人之戰,“你說你們來京城是為了扳倒太後娘娘,我信了……就算不為她報仇,我也有過類似的念頭。江山社稷不能落在她的手上。”可他就是狠不下心。
“那麼現在呢?”
“如果真的是她做的,我會讓她付出代價。”宣武將軍盯著他,“我要知道發生了什麼。”
“將軍,您考慮過扳倒了那個女人後要做什麼嗎?”
“什麼?”
“您也看出來了吧,當今天子不是治國的料。”穆離鴉平緩地敘述著自己的所想。
就他對那位的瞭解,他這一生唯一稱得上功績的事情大概就是拔除了前皇後的孃家,但緊接著他就將權利對那個女人雙手奉上。
“可是……”
穆離鴉沒有催促他快些做出答複,只是靜靜地將自己這一路所有見聞說給了宣武將軍聽。
“今年夏天,惠州大水,聽說那些官吏為了不讓難民逃往自己的地盤傳播疫病,就故意在城郊搭起草棚,騙他們說在這裡提供粥飯,最後趁天黑一把火燒個幹淨。”
“雍朝知府俸祿不過數十輛銀子,那為什麼知府能夠一擲千金,庭院裡栽種著番邦蓮花……作為賑災銀兩的必經之路,那千萬兩銀子又去了什麼地方?”
宣武將軍聽完他的講述,問了他一個看似與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為什麼是我呢?”
“您指什麼?”
“穆公子,像您這樣的大人物,為什麼選中了我呢?”
穆離鴉看了他很久,“宣將軍,您信命嗎?”
宣武將軍搖搖頭,又點點頭,“以前一直是不信的,但是最近又有些信了,我也不好說我究竟是信還是不信。”
聽過他的答案,穆離鴉轉開視線,望著那輪泛著黯淡血色的月亮,“我如果說這是您的命,您會相信我說的話嗎?”
宣武將軍很久都沒有說出話來。人生數十載,一大半的時間他都是在刀口舔血的戰場上過那朝不保夕的日子,天命一詞對他來說太過虛無縹緲,哪怕眼前的人有恩於他但要他完全相信這套說辭還是太過困難。比起那誰也不知會如何輪轉的命數他更相信自己當下的判斷。
“您暫時不用回答這個問題。”
穆離鴉沒有太過緊逼。他本來也沒有想過能夠立刻說服眼前的男人,只要留下了反抗的種子,在這樣君主無德的世道裡,總有一天會自己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