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謝一進門便問:“哥,小惠呢?”
“被隔壁的阿姨和阿虎推出去玩了。”
“那我去煮飯。”
“不急,你剛進來,先歇會兒”艾春明用手把剛站起來的小謝按了坐下。
小謝見艾春明似有話要說,順從的等著艾春明開口。
“小謝,我的腿是不是要截肢?”
“哪兒啊,哥,你能不能不胡思亂想?”小謝明白這個沉重的話題遲早是要展開的,只不過他沒有想到這個話題提前上演了。
“我的腿腫塊拿掉的地方瘀青的面積越來越大,經過這段時間的放療化療,好像沒有多大的起色。而且腿上的不適感好像一天比一天更加明顯。”
小謝趕忙蹲下去聊開艾春明的傷腿的褲管看,小謝的表情從嚴肅很快轉成了驚愕,他看到的是比以前更惡劣的情形,也應證了醫生判斷的準確性。
小謝輕輕地放下褲管,說“哥,要不我們還是去醫院吧。”
“你是說截肢嗎?”
到這會兒小謝也不想隱瞞什麼了,但他說出的話還是有所保留,“可能吧。”他記得大夫跟他說過艾春明這種情況已經到了非截肢不可的地步了,實際上把他的腫塊拿掉的意義不大,表面上只是在為所謂的保守治療作最後的爭取。
這樣一來,艾春明對截肢的恐懼的劇烈程度和心理接受能力似乎就要比一上來截肢要好得多,這樣的安排完全是在小謝經過深思和大夫商量後作出的,艾春明全然不知,在小謝看來艾春明遭受的打擊已經夠多,截肢對任何一個年輕人都太殘忍了,他這麼做只是想為艾春明減輕一些痛苦。
艾春明決定再次住院前把從姐姐那裡得到的祖傳家寶拿到典當行賣了。
艾春明從櫃子取出他家的傳家寶唐代玉陶時是帶著一顆敬畏之心的,他憐惜地看了又看,他對古玩一竅不通,玉陶拿在他手裡端詳他心裡突然湧起一陣莫名的哀傷,他的心情很難簡單地用愛不釋手來形容,愛不釋手意在其價值的珍貴,這裡面不捨的是這件器物寄予了太多他對媽媽的深情,媽媽臨終的囑託是希望他能把它一直守護延續並傳承下去,睹物思人,媽媽的音容猶在,媽媽臨終時他沒能侍奉左右已然不孝,現如今他要再次對媽媽不孝真的讓他心痛難平。媽媽你若地下有知,就請原諒兒子的過錯吧!艾春明想不動聲色悄悄安排這一切。
“爸,你要幹什麼?”小惠見艾春明反複擺弄著玉陶不解地問。
“爸爸要把它拿到典當行賣了,咱們欠人家的最後一筆賬要還,過幾天爸爸要去住院也需要錢。”
艾春明在典當行裡把他掌握的僅有的一點關於玉陶收藏方面的知識用到了討價還價上,老闆看了玉陶後見果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稀罕之物,舍之又覺得可惜,最後出了一個艾春明認為比較公道的價格玉陶成交了,艾春明離開典當行來到就近的一個郵局,他給馬雲昆彙出最後一筆款項,彙款單上簡短的留言處艾春明寫下了幾個字:今生之情永生難忘。艾春明原想等還掉最後一筆欠款他心裡肯定會特別輕松,他甚至想過他要帶小惠找一家好一點的飯館慶祝一番,不想生活出現了變故,他的最後一筆欠款是靠他變賣祖傳家寶來填堵的,他再也無能為力靠自己辛苦所得填埋他心裡曠日持久的那份負擔,而且他和小惠今後一個時期支出所用都要靠祖傳家寶換得的款項維持,他的心情不僅沒有獲得以前預想的那樣的輕松反而感覺沉重了許多,生活迫使他選擇了這麼去做一如他當年不顧家裡人的反對來到sh,路是他自己選的他只有任命。
世界上的景緻大概可以分成兩種,一種景緻是走馬觀花看過後只留下個淺淡印象或是看了就忘了的那種,另一種屬於心之嚮往百看不厭白去不煩所到之處能使心靈愉悅放鬆或在情感上能引起某種的共鳴的心之地。
在故鄉昆明,西山龍門在昆明眾多勝景中脫穎而出成為艾春明永久的心之地,每次登臨西山龍門他都會有不一樣的感受,當年十九歲的他再次來到龍門處憑欄眺遠時他熱血沸騰激烈壯懷地感悟人生曾寫下了讓他終生難忘的感懷詩,在sh許多美好的景緻湮滅在sh特有的喧囂中,獨有一處景緻是他的鐘愛,那就是綿延六十公裡的黃浦江畔,每當他心裡苦悶難當時,每當他在人生的道路上面臨重大抉擇時艾春明都要來黃浦江畔長時間的靜坐,在黃浦江畔他能讓自己思想波濤的起伏合著黃浦江濤濤江水的節拍共融,好讓他在心靈安寧下來那一刻尋找到答案,和寧瑩潔離婚前後的一段時間;當小惠被查出身患重症的當口;言中慶誤入歧途鋃鐺入獄之後;從昆明回到sh在廠裡決定去留的最後時刻;寧瑩潔為小惠不惜獻出生命善後;他都來到黃浦江畔,在昆明為小惠治病期間,媽媽辭世的訊息使他在短時間不能排遣掉不斷集結在他心裡成倍增長越積越多的鬱悶,他顧不上在傳悲送傷中飲泣,讓自己的悲情愁緒有一個徹底地釋放,回到sh他靜坐在黃浦江畔看著持續滾湧的黃浦江水,他鬱結在心中的愁情在他淚水靜靜地流淌裡慢慢得到消解,彷彿濤濤江水流過時帶走了他的悲慼,他的思緒也隨江水流到了很遠很遠的他到不了的遠方。
走出郵局艾春明再次來到黃浦江畔,他買了一盒香煙,口鼻裡撲出的香煙繚繞在他的臉龐,時而一陣江風吹散他眼前一團濃霧般的煙氣,露出的是他憂鬱多皺的一張臉和他執著逼人目光深邃的眼睛,今天江面上的船不算多,漂浮在江面上的船隻悠哉遊哉閑庭信步一樣劃過他的視線,這一景緻與他此刻失意悵惘的心境正好形成巨大的反差,人不自靜心難平,思想上猶如狂濤巨浪的起起伏伏讓他的情感在劇烈中顛簸,生命的洪流欲將他拋向一個無比黑暗茫然的所在,他想抗爭,與生命鬥與自己鬥,他不能就這樣輕易地輸掉,如果他就此倒下了,他喪失的不僅僅是對生活的信心,更是一種對他尊重生命的漠視和褻瀆。
幾天後,艾春明在小謝的陪伴下再次走進醫院,他實施截肢手術的那天言中慶正好出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