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面色凝重,這回倒鬥是關繫到生死存亡的舉動,懸崖上跑馬沒有退路可言,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我們休息了一段,取出有遮龍山等高線的地圖,這地圖極其簡單,誤差非常大,將指北針清零,重新確定了海拔和方位,對地圖進行了修正,標記好出口的方位,三人便繼續動身,出發尋找蛇河。
瀾滄江最小的一條分支,就是我們所要尋找的蛇河,繞過遮龍山的一段,奔流湍急,落差非常大,有些流段穿過地下或者叢林中的泥沼,又有些河段順著山勢急轉直下,一個瀑布接一個瀑布,河中全是巨大的漩渦,各種舟船均無法透過,又由於其極盡曲折蜿蜒,故名蛇河,而當地白族稱其為“結拉羅漤”,意為“被大雪山鎮壓住的惡龍”。
按常理找這條蛇河並不算難,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這山下植被太厚,根本看不到河道,只好順著遮龍山的邊緣,摸索著慢慢前進。
我這才發現,在這種鬼地方,《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完全用不上了。要辨形勢理氣,需要看清楚山川河流的構成,而在這一地區,山頂全是雲霧,山下全是各種樹木藤蔓,就如同在山川河流的表面糊滿了一層厚厚的綠泥,上面又用棉花套子罩住,根本無處著手。
絕壁下的叢林更是難以行走,走進去之後,一隻蝴蝶也沒見到,盡是大小蚊蟲毒蟻,而且沒有路,在高處看著一片綠,進去才發現藤蘿蔓條長得太過茂密,幾乎無法立足,只好用工兵鏟和砍刀硬生生開出一條道路,同時還要小心迴避那些毒蛇毒蟲,其中艱苦,真是不堪忍受。
眼看太陽已經落到了山後,大地逐漸被黑暗吞沒,原始森林蒙上了一層漆黑的面紗,而我們並沒有走出多遠,看來想在天黑前找到蛇河已經不可能了,只好先暫時找個相對安全的地方過夜。森林中的夜晚是充滿危險的,而且這裡又處於大山大川之間,氣壓變化很大,所以我們必須找到一塊沒有太多蚊蟲而又稍微幹燥的地方,點燃營火才可以過夜。
最後在兩棵大樹下找到一塊十分平整的大青石,用手電照了照,附近沒有什麼蛇蠍之屬。三人累得很了,便匆匆取出燃料生了個火堆,四周用小石頭圍住。由於空氣過於潮濕,必須取一點火將青石烘幹,把石頭縫隙裡的苔蘚和濕氣烤幹,然後再把睡袋鋪上,免得睡覺時濕氣入骨,落下病根。
shirey 楊去到附近的泉水邊打了些水回來,經過過濾就可以飲用。我支起小型野營鍋,燒了些開水,把從彩雲客棧中買的掛麵用野營鍋煮了,什麼調料也沒放,免得讓食物的香氣招來什麼動物,在煮熟的掛麵裡,胡亂泡上幾塊餌餅,就當作晚飯。還不知道要在山谷裡走上多久,所以沒捨得把罐頭拿出來吃。
胖子不住抱怨夥食太差,嘴裡都快淡出鳥了,說起鳥,就順手抓起那柄“劍威”,準備打點野味,可是天色已經全黑,只好作罷,重又坐下來吃,一邊怪我煮的東西不好吃,沒滋味,一邊吃了三大盆。
吃完飯後,我們決定輪流睡覺,留下人來放哨,畢竟這原始森林危機四伏,誰知道晚上跑出來什麼毒蟲猛獸。
頭一班崗由我來值,我抱著“劍威”,把六四式的子彈壓滿,把火堆壓成闇火,然後坐在離火堆不遠的地方,一邊哼哼著時下流行的小曲打發睏意,一邊警惕著四周黑暗的叢林。
我對面這兩株大榕樹生得頗為壯觀,樹身如同石柱般粗大,樹冠低垂,沉沉如蓋,兩只粗大的樹身長得如同麻花一般,互相擰在一起,繞了有四五道,形成了罕見的夫妻樹,樹身上還生長了許多叫不出名稱的巨大花朵和寄生植物,就像是森林中色彩絢爛繽紛的大花籃。
我正看得入神,卻聽躺在睡袋中的shirey 楊忽然開口對我說道:“這兩棵樹活不久了,寄生在兩株榕樹身體上的植物太多,老榕樹吸收的養分入不敷出,現在這樹的中間部分多半已經空了,最多再過三五年,這樹便要枯死了。有些事物到了最美麗的階段,反而就距離毀滅不遠了。”
我聽她話裡有話,表面上說樹,好像是在說我們背上從鬼洞中得到的詛咒。我不想提這些掃興的事,便對shirey 楊說道:“夜已經深了,你怎麼還不睡覺?是不是一閉眼就想到我偉岸的身影,所以輾轉反側,睡不著了?”
shirey 楊說道:“要是我閉上眼睛想到你就好了,現在我一閤眼,腦子裡就是遮龍山山洞中的人俑,越想越覺得惡心,連飯都不想吃了,到現在也睡不著。”
我打個哈欠,對shirey 楊說:“既然你睡不著,就發揚發揚國際主義精神,把我的崗替換了,等你困了再把我叫起來。”
shirey 楊笑道:“想得挺美,你跟胖子一睡起覺來,打雷都叫不醒。我睡不著,也不和你輪換,免得後半夜你裝死不肯起來放哨。”
我搖頭嘆息道:“你可太讓我失望了,我以為你不遠萬裡的,從美國趕來支援我們國家的四個現代化建設,本來都拿你當作白求恩一樣來崇拜了,從內心深處認為你是一個有道德的人,是一個高尚的人,是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是一個放棄了低階趣味的人,沒想到你竟然這麼自私自利,一點都不關心戰友的感受,平時那種平易近人的態度都是偽裝出來的。”
shirey 楊對我說:“你口才不錯,只不過太喜歡說些大話,總吹牛可不好。反正也睡不著,不如你陪我說說話,但是你可不許再跟我說什麼語錄上的內容。”
森林裡靜悄悄的,一絲風都沒有,所有的動物植物彷彿都睡著了,只偶爾從遠處傳來幾聲怪異的鳥叫。我困得兩眼皮直打架,看了看睡在一旁的胖子,這家夥把腦袋全鑽進睡袋裡,呼呼憨睡,就別提多香了。但是shirey 楊又偏偏不肯替我值勤,我只好有一句沒一句地強打著精神跟她瞎聊。
也不知怎麼,聊著聊著就說起這森林中的大蟒蛇,我說起以前在北京遇到一個連隊的戰友,聽他說了一些在前線蹲貓耳洞的傳聞。那時候戰爭暫時進入了相持階段,在雙方的戰線上,都密佈著貓耳洞,其實就是步兵反沖擊掩體,挖貓耳洞的時候,就經常挖出來那山裡的大蟒。他們告訴我最大的蟒跟傳說中的龍一樣粗,我那時候還不相信,如今在遮龍山裡遇到才知道不是亂蓋的。
不過大多數蟒蛇並不主動攻擊人,它們很懶,成天睡覺。有些士兵在貓耳洞裡熱得受不了,光著腚還覺得熱,只好找條在樹上睡覺的大蟒拖進洞裡,幾個人趴在涼爽的大蟒身上睡覺,還別說,比裝個冷氣機都管用。
後來那條蟒幹脆就在貓耳洞裡安家了,天天有人餵它紅燒肉罐頭,吃飽了就睡,後來有一天戰事突然轉為激烈,連天的炮擊封鎖了我軍運送給養的通道。那炮打的,有時候掩體修的位置不好,一個炮群蓋上,裡面整一個班就沒了。打了整整一個星期的炮,陣地周圍連螞蟻都沒有了。貓耳洞中的紅燒肉罐頭沒了,短時間內,人還能堅持,但是大蟒餓起來就忍不住了,它在貓耳洞裡住習慣了,天天聞著士兵們抽煙的味道,也染上了煙癮,怎麼趕也不走,餓得紅了眼,就想吞人,最後只好開槍把它打死了。把蟒皮剝下來放在貓耳洞裡,蚊蟲老鼠都不敢進洞。有一天敵人趁天黑來掏洞子,放哨的戰士當時打瞌睡,沒發現敵人。那敵人打算往洞裡扔炸藥包,結果忽然覺得身上被蟒纏住一樣,動彈不得,骨頭都快被那巨大的力量勒碎了,但是身體上明明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第二天貓耳洞裡計程車兵們發現那張蟒皮……
我跟shirey 楊侃到後來,連自己也不知道說的是什麼了,倦意上湧再也無法支援,不知不覺就抱著“劍威”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