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朝。”她的聲音再度回到了話筒前。
他幾乎是立刻張口乞求道:“我求求你……”
“我出發了。”她說。
然後是一片忙音。
那是她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陸朝不願回想當時的情景,也不想回憶當時的心情,她的消失對於他而言,就像是世界突然崩塌掉了。
他當時立刻便想到了楊瀾,卻發現她也一併消失了,去問物業的時候,才得知楊瀾已經搬離了那棟公寓。
但是物業交給了他一份已經續租了三年的合同,告知他屬於陸日晞已經將未來三年的租金和保證金一併交清。
在那一刻,陸朝才清楚地認清了她決心將他徹底拋棄的現實。於是內心中那個在遇見她之後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的狹小的花園,裡面的花終於全部枯萎了。
他萬念俱灰,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也不想幹,終日龜縮在她留給他的公寓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瞪著滿是紅血絲的雙眼,等待著這個家真正的主人回來。
一天半夜,他突然聽見了敲門聲,以為是她回來了,欣喜若狂地去開門,門口卻站著他素昧平生的兩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而他們的身後,則是自己許久未見的阿姨。
那是一對老夫妻,衣裝革履,氣質儒雅,見到陸朝後,先是定定地由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便用力地將略帶警惕的陸朝擁入懷中。
從林曼霜的解釋中,陸朝得知了這對老夫妻是他父親的父母,也是他血緣上的爺爺和奶奶。他們早年定居在了香港經商,據說是在陸日晞的養母王貞的調查下,好不容易才聯絡上的。
在奪走了他的一切後,她又還給了他一個真正的家。
從此之後,陸朝的世界便再無陸日晞的任何音訊了。
第一年,他在保加利亞的比賽大獲成功,優秀的名次讓他受到了來自多方導師的邀請,而他最後選擇去遠東的國度繼續進修,也是為了逃離這個充滿了他所有回憶的地方。
第二年,林曼霜在電話中通知了林徵逝去的噩耗,那個被先天疾病折磨了一生的孩子,在他生母溫暖的懷中閉上了雙眼。陸朝立刻趕回了國內,卻還是錯過了林徵的葬禮,他在看見那冰冷的墓碑時,心中最後一絲念想也彷彿被埋葬了一般,跪倒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第三年,他的課業進入了尾聲,前途無量又年輕優秀的舞者收到了不少或大或小舞團的橄欖枝,他卻沒急著為就業準備,而是回到那間曾經與她一同共度過半年時光的公寓,準備用自己掙來的薪資繼續將其續租下去。
物業管理員依然是同一個人,對方看見他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後,先是感嘆了一番時光飛逝,然後交給了他一封信,說是近期從海外寄來的,本來看著無人認領,已經準備將它退回去了。
他接過信封,發現寄信人的名字竟然是一位故人。
楊瀾。
他頓時覺得手上的信件無比燙手,比起一封信,這更像是來自記憶深處的一份審判,一個他選擇藏在內心深處不願重新提起的回憶,將會以這封信畫上最後的句號。
他步履飄浮地手持著信件,走進了那個他整整三年沒有再回過的公寓內,裡面所有的物件的時間都定格在他與她離開的那個時刻,只有厚重的塵埃提醒著他歲月的流逝。
他跟當初那個初進這個家的少年一樣,拘謹地坐在沙發的角落裡,慎重地開啟了信封,展開了信紙。
致陸朝,
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應該已經十八歲了。十八歲雖然並非是一個可以徹底承擔自己社會責任的年齡,但是在法律上,你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所以在這裡,先祝賀你終於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小大人。
今天聽完你對我的指責與傾訴,我自己也思索了很多,於是執筆寫下了這封信,信內的話語並不適合對現在的十五歲的你坦白,於是我決定將它交給楊瀾,讓她在恰當的時機再交付於你。
如果三年後的你還記得“陸日晞”這個人,並且對曾經的一切依然沒有釋然的話,就請開啟下一張信紙……如果你已經將我當做過往雲煙,就到此為止,將信扔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