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進之一雙眼就直直地朝鄭氏射了過來。
鄭氏咬著牙,迎著他幾乎要殺人的目光,努力裝出鎮定的模樣。
“崔三郎有什麼不滿,沖我來就好,太子身份尊貴,當不得你吼。”
鄭崔二家,昔年都是長安城數一數二的世族,大鄴沒有男女大防,崔進之與鄭氏自幼也常在各色席宴上見面。二人算是從小到大的交情,故鄭氏不以官職稱呼他,反而以排行。
彷彿又是昔年,滿城世家交遊,花團錦簇的時候。
“平陽的事情,你怪我,我承認。可是你說錯了一句話……”
鄭氏上前走了一步,靠近崔進之身旁,輕聲道,“她已不是你的妻子了。”
陛下讓人擬和離詔,訊息長了翅膀,闔宮都傳開了。崔進之從含元殿出來時滿臉灰敗,身上都是墨點子,顯然在含元殿裡沒少吃陛下的罵。
和離。這兩個字輕,力量卻有千鈞重,彷彿一記鐵錘,直直就朝崔進之砸了過來,他根本就無力閃避,硬生生地以血肉之軀迎了上去。
是,她已不是他的妻子了。五年婚姻,最終是這樣的下場。
崔進之晃了晃身體,彷彿都站不住了。
鄭氏見他如此,知他對平陽公主留有舊情。
舊情有什麼用,他既然已經在權與情之間做出了選擇,又何必再擺出戀戀不捨的面孔。這樣不僅平陽生厭,東宮看了也會覺得他不忠心。
鄭氏盯著崔進之,決定再敲打他一下,讓他徹底定了心思,既然與平陽斷了,那就是斷了,好好地在東宮待著吧。
於是鄭氏又朝崔進之走近了一步,聲音像鬼魅一樣就圍繞在他周身,“這次是我們對不起你,我代太子給你賠罪。你方才無禮冒犯,太子也不會追究。”
“可是以後,三郎還是要注意一下你的語氣。否則崔家的門楣……就憑你一個人,你撐得起來嗎?”
“你兩位兄長是如何戰死的,崔家是怎麼敗落的,老崔國公一病不起,如今還在床榻上神志不清,靠藥續命。”
“崔三郎,你離了東宮,還能走到哪兒去?”
鄭氏的聲音很冷,鑽進崔進之耳朵裡,將他的心髒都凍成了冰,“你沒有退路,你唯一的路就是我們。”
鄭氏長得溫柔,但到了關鍵時候,她一雙眼亦可以非常尖銳。鄭僕射的嫡親孫女,嫁入東宮來扶持太子的,都是頂尖的閨秀。
崔進之的身體明顯顫了顫,彷彿肩上重擔太重,他都要扛不住了似的。
鄭氏看著崔進之,目光中不免露出憐憫。
與李述如出一轍,與青蘿如出一轍的憐憫。
鄭氏不想將崔進之逼得太狠,他是很有才幹的一個人,能幹實事,東宮離了他要傷筋動骨的。
更何況……世家還要用崔進之這把刀來對付皇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