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孝沒有看到,身後李述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直到他青碧色的袍子消失在樓梯口,再也看不見。
可她還是睜大了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向樓梯口。她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
看一眼少一眼,此後二人相隔千山萬水,千辛萬苦,千難萬險,千思萬念。
看一眼少一眼。
諸事保重。
李述在心裡說。
次日。
朱雀門外,天剛亮沈孝就牽馬出了城,可站在城門口,卻牽著馬沒有動彈,就這麼一直等到了辰時。
因要趕路,他便穿了身家常衣服,一身灰色布袍,恍惚間又是當初進京趕考的樣子。
彼時進京,意氣風發,覺得天下都在他手中。如今卻為了一樁痴念,甘願將天下都讓出去。
可沒有人看重他這腔痴念,甚至都沒有人來送他。
也是,一個從六品的縣令,怎麼配得上平陽公主親自來送呢?
沈孝摸了摸袖中端成兩半的玉簪,他到底還在奢望什麼。
侍從催促了很久,“大人,再不趕路,天黑時可趕不上驛站了。”
沈孝幾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收回目光,“走吧。”
正要翻身上馬,忽然城門口傳來一陣馬蹄聲。沈孝心裡一緊,連忙望過去。
是她麼。
他竟有些沒出息地屏住了呼吸。
他昨天不該那樣說她的。
可來人卻是一人一馬,一身黑衣。那是崔進之,他一身勁裝,顯然要出城做什麼事去。
看到路旁沈孝,崔進之調轉馬頭過去,但卻並不下馬。
他的馬是最優品的大宛良馬,極為高大,騎在馬上俯視人的時候,有一種極為淩厲的壓迫感。
“沈大人,這是要幹什麼去?”
崔進之在馬上,無論如何沈孝都得仰頭看他,氣勢上二人明顯就分了勝負。
可沈孝卻並不正眼看崔進之,只是微微偏頭,以一種斜睨的方式瞧著他,就顯出幾分不屑。
“崔公子何必明知故問。”
崔進之的目光在沈孝身上落了片刻,忽而就笑了一聲,“沈大人當真是來去赤條條,好歹做了這麼久的官,如今外放了,竟連個相送的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