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轎輦裡的人瞧著分明是個女眷。
沈孝盯了片刻,見黃門將轎輦停在階下,他才看清了——來人原來是平陽公主。
她腳上纏了一層又一層的繃帶,顯然是因為不良於行,沒法子走路才額外開恩被抬了過來。
沈孝微皺了皺眉,這會兒才隱約記起來,似乎她昨夜從馬車上跳下來的時候,著急忙慌,沒站穩確實崴了腳。
可崴了腳而已,至於這麼誇張麼。那繃帶纏得,彷彿她腿骨都碎了一般。
也是,不表現地慘一點怎麼給陛下告狀呢。
剛進殿去通報的小黃門這會兒子剛出殿門,見平陽公主來了,略過沈孝連忙點頭哈腰就小跑下了臺階,殷勤地像只哈巴狗。
“奴才見過平陽公主。公主,您這腿……怎麼了?”
李述叫黃門扶著,一瘸一拐地上了臺階,走近的時候,沈孝看到她臉色蒼白。
只是眼神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淡而通透,她斜睨了沈孝一眼,“腿?這都是託了沈大人的福。昨夜沈大人搶糧,真是給了本宮一個好大的驚喜……”
沈孝亦回眼望她,不說話,只淡笑了笑。
正如李炎所想,正元帝一早就收了一案桌的奏摺。沒細數,粗略估計著能有百十來封,寫的內容都大同小異。
“戶部提舉沈孝縱兵劫掠平陽公主田莊,其心可誅!”
一看落款,各個都是東宮那頭的人。
上摺子的人太多了,正元帝也沒這個閑工夫把他們都叫過來,只是挑了正五品以上的官,即便如此,含元殿裡還是站定了二十餘個,都是各官署裡獨當一面的好手。
東宮好厲害呵,昨夜剛發生的事,一個早上就能召集這麼多官,若是再多給幾天,是不是滿朝文武的摺子都要將含元殿給淹了!
正元帝臉色肅沉,不辨喜怒,沉沉地坐在案桌後,看著搶糧一事最後的兩位正主也進了殿。
眾官員亦回頭,見平陽公主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面色蒼白,竟是透出十足十的可憐模樣。
平陽公主素來是以聰敏多智出了名的,從不像一般女人家那樣以柔弱的性格或是姣好的面容來取悅別人。柔弱可憐這種詞跟她永遠沾不上關系。
如今這麼一瞧,才發現她原來頗為瘦削,這麼乍然露出柔弱的模樣來,反而更是讓人覺得可憐。
這麼一對比,旁邊站著的沈孝就愈發面目可憎了。
縱兵搶糧,欺辱公主,好大的狗膽!
正元帝端坐在案桌後,喜怒哀樂不外露。只是見李述一瘸一拐的模樣,還是透了些慈父心腸,專門給她賜了座。
李述行罷禮就不說話,坐在圓凳上,腿叫繃帶纏了一層又一層,她垂著眼,愈發顯出一種可憐神色。
沈孝則跪下行了大禮,多餘話不說,雙手捧了封摺子。劉湊連忙拿過來放到了案桌上。
正元帝掃了一眼,然後看著沈孝,也不叫他起來,道,“沈孝,你知道朕今日召你所為何事?”
沈孝跪的筆直,灰色布袍下隱約竟顯出一分桀驁來,“微臣知道,是因為昨夜臣徵了平陽公主三萬石糧食。”
話音未落,便聽崔進之冷笑一聲,“徵?沈大人說的可真好聽,你分明是縱兵劫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