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進之重複著這句話,此時此刻,他好像只會重複這句話,每說一句,手下的勁又大一分。
那是他的父親,為國徵戰多少年,到老了引起猜疑,兩個兒子戰死沙場,他也老得癱在了床上,看著府邸一日一日蕭條下來,混濁的眼睛裡都是淚。
李述怎麼能殺了他,他還沒有看到崔家門楣重新恢複榮光的一天,李述怎麼能殺了他!如果父親死了,那麼他這麼多年拼命的這一切有什麼用,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他連親人都沒有了,崔家除了他不剩任何人了,再複興崔家,還有什麼用!
這一把火焚盡了崔進之的全部希望,他死死掐著李述,“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跟我過不去,李述。”
“你是我的妻子,為什麼你總是跟我過不去!”
他眼眶猩紅,此時卻好像有了淚,“你為什麼要殺我的父親?”
李述呼吸困難,喉間的手越收越緊,她喘不過氣,張開口想要說話,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只覺得頭腦發昏,眼前發黑。
“沒有……”
崔進之聽到她聲音斷斷續續從他掌下穿出來,“沒有……”
李述雙手去推崔進之,但根本就推不動,她目光看向宮城方向,那裡的火光已經平息了下去,不知道到底是崔進之的人沖進了宮門,還是宮門的人滅了火。
就在李述眼前越來越黑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一聲箭破空而來,緊接著喉間大手鬆開,崔進之驟然就跪在了地上,長箭沒入他膝蓋,箭羽顫顫巍巍仍在顫抖。
李述喉間驟然失去力道,整個人也跪在了地上,她抬眼望去,看到無數士兵湧進了文德巷,為首的是西山大營的裨將,那裨將手中長弓未收,弦上弓箭卻已空。
那裨將聲音威嚴,冷冷的傳了過來,“崔大人,宮門叛亂已被鎮壓,您下屬的所有士兵已被緝拿。”
裨將走了過來,拔出長劍駕在崔進之脖子上,“奉聖上之命,緝拿逆臣崔進之。”
裨將看向李述,“公主,您沒事吧。”
李述虛弱的搖了搖頭,她扶著牆站了起來,聲音極啞,“你們快將火滅了。”
跪在地上的崔進之聞言,冷笑了一聲,“李述,你何必假惺惺。”
人已死了,府邸都要被燒光了,她再來說滅火,不覺得可笑麼。
崔進之此時望向李述的目光裡,全都是仇恨。
李述見狀也不解釋,她只是叫了一個士兵過來,不知道說了什麼,她虛弱的都說不出話了,士兵聽了之後,迅速跑離了這條巷子,過不多時,巷子盡頭忽然出現了李述那輛標誌性的黑色寬大馬車,馬車周遭都是李述的侍衛,怪不得方才李述一直是孤身一人。
馬車很快駛近了,李述的車夫將車簾掀起來,崔進之看過去的時候,如遭雷擊。
車廂裡,躺著一個衰老人影,滿頭白發,形容枯槁,紅螺扶著那人吃力地坐起身來,他看著崔進之跪在地上,混濁的眼裡含著眼淚。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說出來的話都是含混一片,根本辨不清楚。
但崔進之卻分明聽懂了。
我的孩子啊,你走錯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