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聲呼呼刮過,吹得眾人衣袂翻飛,她正欲起身,耳畔忽聽葉航開口,“你從未做錯什麼,不要再責怪自己,保重,楚楚。”
劉楚楚呆了一瞬,眼眶莫名炙熱,晶瑩淚珠滴落雪地,半晌才抬起頭,望著葉航微微一笑,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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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山,雲陽縣西北八十裡,上有甘泉宮,古帝王之所常都。
出了雲陽,越野車一路疾馳朝甘泉山而去,此山高出它山,南距長安已三百裡,路跡至今猶存,古道平直相通,城牆夯土殘跡,歷歷在目。
漢初,天下已定,天子憂病,聞胡巫無所不至,使人召,遂病癒,大赦,稱其乃巫之神,置壽宮神君,聞其所言所語世俗之所知無殊絕者,心喜之,彼時雲陽甘泉有休屠,金人,及徑路神祠三所,胡巫主祀,元封二年,武帝設通天莖臺以祭天,胡巫時祭泰乙,帝上通天臺,舞八歲童女,祠祀以候天神,古書雲此臺高通於天,築於甘泉,去地百餘丈,雲雨悉在其下,望見長安城。
葉航要去的,便是這個通天臺。
阿離曾說過,先祖胡巫最神秘的無上術法便是天道,天人合一,踏入神通秘境,可逆轉生死。
甘泉通天臺,曾是胡巫通天之所,興許這處最近神道的地方,能救回阿離。
不管怎樣,哪怕只有一線生機也要去試一試。
這是絕望,也是最後的希望。
天遙地闊間,遠遠已見雄峻山勢,山風乾烈,碧洗無雲,黃土之上,越野車渺小得微不足道,道出雲陽,北上英烈山,經廟堂遺址,越過鬼門口,終抵主峰遺址。
昔年漢宮已毀,遺址猶剩一處數十米高臺佇立於山巔,雖已無複臺閣模樣,氣象卻依舊非凡,遠遠望去,如一根神柱,直直插於青天之上,白雲之中。
“阿離,我們到了。”
葉航垂首,輕輕在懷中人蒼老面頰印下溫柔一吻,雷玲兒遞上軟毯,他接過細心蓋住阿離身子,然後俯身,讓雷玲兒以柔軟布緞將阿離小心緊縛於他背上。
到此處,接下來的事已非常人所能,老勇沉默著遞上攀爬工具,葉航未接,只抱拳向自相識以來無論何時都一路相助於他的三人致謝,“此去不知生死,若未成 ,還望能將我和阿離葬於一處。”頓了頓,他冷峻容顏微揚,血眸閃過希冀,“若僥幸能活,山高水長,他日再當把酒言謝。”
說完,他抬頭望了望遠處天地連線之際。
原本一碧萬頃,自他們上到甘泉,那處便漸漸暗下,有風乍起。
“起風了。”葉航揚起劍眉,“我帶阿離上去後天色恐會巨變,你們能走則走,若走不了,便先尋個地方暫避吧。”
三人一齊沉默,望著神情堅毅的葉航不知說什麼才好,葉航朝三人朗然一笑,轉身朝山巔飛縱而去。
老勇只覺心中一空,怎麼也不願就此別過,雷玲兒與他所思無二,阿離乃雷家先人,是生是死,也當親見才行,王大頭心中難過,只恨自己腿傷未愈跟不上老大速度,三人互望一眼,立時心意相通,雷玲兒一手一個,展開輕身工夫帶著二人亦朝山巔奔去。
遼闊無垠的蒼茫大地上,無邊天際漸漸升起一道灰濛之氣,碧空下像一條奇怪的深紋,灰濛濛,暗沉沉,自不知名的遠方緩慢升起,似要遮掩整片天空,朝甘泉這處漫延而來。
通天臺地基底土層早已剝落,剩餘圍約200米,千年歲月打磨下,臺柱上原有帝王圖騰已再不可得見,但一走近,依然撲面而來無限神秘之感,風沙吹蝕,表層陡壁上被磨蝕出了無數斑駁的凹坑,或聚或散,蜂窩狀一般,葉航仰頭看了看頂上彷如直插天際的神臺之巔,指尖一點,黑貓乖巧躍上他肩頭伏低,然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徒手向上開始攀爬。
老勇三人趕到時葉航已快至頂端,站在底下臺基向上望去,只隱約還能看到一點他和阿離的模糊身形,山巔風勢漸大,夾雜著沙塵,頭頂整個天色也似乎開始暗下,憑空竟有幾道無聲無息的電光劃過,卻只繞著通天臺四周暗閃,三人不禁心焦,卻也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望見葉航帶著阿離逐漸消失在了視線內,這時四面八方有狂風四起,剎那間,天地變色,雷玲兒四下一尋,見到臺基不遠處古時殘留的巨石雕刻下方有處三角夾縫可躲避,立刻拽上王大頭和老勇埋頭躬身避開沙塵朝那處跑去。
上到頂處平臺,黑貓輕落於地奔至正中處低低叫喚,葉航掠過去,將阿離自後背解下以柔毯披在她身上,盤膝而坐,結結實實地將她攏在懷裡,阿離蜷縮在薄薄毛毯中,頭枕在他寬闊胸前,僅露出半張蒼老容顏跟少許枯白長發。
葉航仰望天際。
山頂之巔,高臺之上,天地遙闊,視界無極,凡塵俗人在這裡顯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