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頂裂開,巨柱松搖,碎石不住滾落撲打在臉上,老婦只看見又一塊巨石噗地碎裂轟然朝自己迎頭砸下,正絕望,雙腳有銀線一纏,身體“嘩”地被拉向另一邊,隨即一隻冰冷無比的手猛然罩上她沾滿血水的頭頂,五指收放間體內僅剩的內息竟自百會xue被強行吸出!
“老祖宗..”頭臉血肉模糊的陰薊朝她咧嘴一笑,“你已將死,剩下的內息可別浪費了......”
“你——”在陰薊掌下的老婦怖然嘶叫,雙目暴瞪,張大著溢血的嘴露出極恐怖的表情,整個身體開始抽搐,每一寸肌骨都彷彿被重物壓榨發出咔咔聲響,本就枯敗的軀體突然一截截地癟下去,彷彿被什麼從裡面吸空一般,片刻間就變成了一副僅包著人皮的枯骨,隨著屋晃震蕩,那骨架竟又寸寸斷落腐朽成渣,原來三百年間她靠借命續己命,咒法反噬下,身體早已枯朽不堪,全仗一股真氣支撐,而今內力被吸,殘身即告黴毀!
一念動間,造化生死,誰也想不到陰家幾百年的老祖宗竟是死在了自己後代子孫之手,還死得這般慘。
顴部青筋暴閃凸現不已的陰薊收回手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內力劇增下他只覺精氣大漲,頸部傷勢正逐漸癒合,毒氣也不再攻心,銀線在四周揮動著不斷將砸下的石塊擊飛,他自懷中取出一張薄皮往自己臉上一覆,結印施咒下薄皮緊黏,血肉模糊的臉立刻變了另一幅模樣,臉孔英俊,但露出的笑意卻是讓人不寒而慄。
.......
地底連震不絕,大地之威人力不可抗,倚壁而建規模宏偉的宮室和臺觀逐漸開始坍倒,瓊枝玉葉鑲成的假樹假花紛紛碎裂散落一地,引地水而行的玲瓏細流猛然迸噴成飛瀑,煙塵黑灰鋪天蓋地漫開來,層層而下的石板街已是半毀,兩旁柱燈一根接著一根倒下,燈火扁芒忽明忽滅,卻有那悽苦陰森的低吟聲如泣又如訴,圍著燈盤旋繚繞久久不絕,被葉航抱著沿路掠過的阿離聞聲不忍,合掌中指無名交叉拇食尾三指應合,口中低喃解縛之咒,只見兩人一貓所過之處,燈柱上的人皮燈內都明光一閃,嗚咽聲也隨之消失。
只是阿離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青白,白的臉,黑的衣,加上唇角未幹的血漬,紅血白膚,色澤分外分明。
片刻後葉航掠落到了底層欲往來時方向奔去,阿離心中焦急無限,抬眼自濛濛雨霧中按陰家地宅方位列序找到煉房所在之地,按住他胸口的手微微一動引著他轉向那處,葉航急停,恐怖駭人的臉上獠牙微顫,空茫血眸中無知無覺,卻瞬時感覺到了她的所思,轉而向陰家煉房的方位掠去。
懷中少女姓什名什他已有些模糊,可不知為何,腦中卻總有一個念頭——
她想走就走,要停便停,但他要護她安寧,要帶她出去。
若能不死,他只想與她一起,生生世世一起,誰也不能來拆散。
為此,他會遇神殺神,遇魔斬魔,毀天滅地,也在所不惜。
地晃漸平,隆隆聲卻依然不絕於耳,陰家宅群於地底固山壁而建,多石少木,這一場地殼之震來得突然,又有葉航奇襲,陰家根本來不及施法,是以屋群損毀頗大,一路掠過兩旁石屋中梁椽柱幾乎都有錯位斷裂,無數屋牆倒塌,石板街處處可見裂縫,不時有搖搖欲倒的屋櫞梁簷發出嘎嘎響聲然後砸落地面,不久前還是巍峨堂皇的連綿宅群,這會已是面目全非,地底洞壑中雨霧從半空中撒落下來越灑越大,淒寒冰冷,打得人臉上直發僵衣物也很快便被濕透,葉航帶著阿離在殘垣斷壁間掠落,被雨水一澆,身上無數處傷口流出的鮮血化作血水滴滴落下,阿離素白手掌盡被染紅。
待趕到陰家煉房所在之處,只見建於旋轉環梯之上的石屋已是完全坍塌,旋梯斷層殘破,往下的通道幾乎都被石塊埋沒,這會餘震未消,四壁還有震顫,隨時可見碎石跌落,阿離迅速將指尖放入口中咬出鮮血,喚過黑貓將之彈入它口中,瞬間,黑貓顯出實體。
“速去速回。”阿離急道,黑貓喵嗚一聲,閃電般躍下斷裂旋梯自石塊縫隙間竄入煉房通道!
望了望底下陰黯濕灑的煉房入口,阿離垂目調息,貼在葉航胸口的手依舊一點一點的輸入真氣以控制血咒壓制暴脹的血氣和經脈,她不動,葉航也靜立不動,紛飛細雨中,立在斷石之上的他彷彿可以就此等待千年萬年。
不多久黑貓返出,喵嗚厲叫,阿離倏地抬眼。
“怎會....”見黑貓並未帶回葉航心髒,她玉琢般清亮的眼中忽地流下兩行清淚。
葉航心髒被引過天火,陰家人定不會放過可讓他們改天換命的至寶,就算煉房坍塌,黑貓可挖石刨壁,便只是找回一丁半點她也能借那天火施法保住葉航性命,掐指一算,無論如何煉制也要過了今夜子時方可,如今時辰剛過,心髒卻不在煉房,難道是被陰家用作他途,亦或已被損毀?
掌下漸有青筋凸起,僅是輕觸,都能感覺到那經脈中正劇烈變化且膨脹的血流,這時乖乖靜立的葉航忽然顴骨猙動,獠牙大張,口中幾乎是決堤而崩般噴出了一口鮮血!
阿離望著噴在自己衣襟上的血,抬手撫向他青筋蠕動欲爆未爆血色猙獰的臉,眼中的哀傷幾乎碰一碰就會碎——
尋不到心髒,她也救不了葉航。
“前世你因我慘遭橫死,今生又要因我魂飛魄散屍骨無存,十九哥,阿離欠你的情只怕是還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