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我連忙從包裡摸出手機,給泡麵打電話
,但是他的手機卻不在服務範圍內。
我沖到前臺,向護士詢問,護士的臉色不是太好看,吱吱唔唔不肯說。到是一旁的一位家屬聽見了,告訴我一二:“大約昨夜裡十一二點的樣子,那位病人趁著有家屬進出,就跟著一起出去了,沒多久他兒子醒過來,發現自己父親不見了,就到處找。等找到人的時候,人已經沒了,說是從醫院後面那條河跳下去的。”
順著那位家屬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電梯間橫放著一排椅子,上面坐滿了家屬,兩三個男人憂慮地抽著煙,他們的身後是一排開著的玻璃窗,玻璃窗下,就是他說的那條河。
“……謝謝。”我的聲音開始發抖,渾身也忍不住在瑟瑟發抖。
為什麼康叔好好的要自殺呢?前天明明還好好的。泡麵在哪?他這會兒在哪呢?我不停地撥打著他的手機,一直顯示無法接通。唯一能想到他可能會去的地方,也只有他家了。我匆忙離開醫院,又打了車趕去他家。下了車,我一路狂奔,根本顧不得雨水飛濺。
終於到了,他家的大門敞著,裡面進進出出全是人。王阿姨眼尖地看見我,急忙說:“你來了正好,趕緊去看看家偉那孩子。”
聽到家偉在家,我懸著一顆心頓時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偌大的客廳裡擠滿了人,全都是來幫忙佈置靈堂的熱心鄰居,每個人都在專心地忙碌著。我還沒走進臥室
,便聽到一陣憂傷的小提琴音傳來。
房間裡亂成了一團,屬於康叔的衣服都已經被打包收拾起來了。泡麵站在房間連線著院落的走廊下,專注地拉著小提琴。屋外,雨滴落在紫藤花架上,落在樹葉上,落在康叔親自鋪的青石磚上,噼啪作響。
作為一名樂盲,我並不知道這首曲子的名字,聽著憂傷的旋律,悲從心中來,眼淚也禁不住跟著一起湧了出來,就連再平常不過的雨聲聽起來都帶著無盡的傷感。他一遍又一遍拉著這首曲子,比起中國式的哀樂,這旋律讓人更加憂傷無助。我也終於明白王阿姨為什麼一見著我,就焦急地讓我看看他。
我抬著朦朧淚眼望著他,他臉上的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凝重哀傷,左手手指不停地在琴絃上飛舞滑動,右手的琴弓上上下下,帶著他心中的悲傷隨著這旋律一起流淌出來,又或許只是悲傷的旋律在流淌著,而他心中的悲傷還在存積在原地,無法宣洩。
突然,琴聲停止了,他僵直地轉過身看著我,眼中的神情變得冰冷而陌生。
我從未見過他這樣子,怯懾地喊了他一聲:“泡麵……”
他看了我許久,神情慢慢恢複正常,道:“如果有機會去美國,你會去麼?”
我擰眉,為什麼都問我這個問題?
然而我還沒來及回答,他便道:“算了。我沒事。”他又將琴弓架在了弦上,繼續拉著曲子。
直至三天後的葬禮上,我始終未曾見過他流下一滴眼淚,留在我心中的只有那首他拉了從天亮拉到天黑的小提琴曲,和他破了皮流著血的手指……
多年之後的某一天,我再一次聽到那首曲子,眼淚依然會抑制不住地掉落下來。我也終於知道了它的名字叫《song fro a secret garden》。這是一首能傷感到將人殺死的曲子。正如音樂所表達的情感一樣,那時的他,就像是一個孤獨無助的孩子一樣迷失了方向,看著空中不斷落下的雨滴,究竟是他是在憂傷的回憶,抑或是天空在悲傷的哭泣,都分不清了……
再後來,他離開了,一聲招乎都沒有打的離開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個我曾經喜歡過的,擁有一頭泡麵似的卷發的男生,就這樣從我的人生中徹底地消失了。
有時候,我會望著西邊的天空,他也許就在那個方向吧。
有時候,我從夢中醒來,腦海裡深刻浮現出的那個胖胖團團的臉,甚至只是以為做了一場夢而已。
有時候,連夢都會變得遙遠,變得奢侈,我甚至害怕終究有一天,我再也記不得他的模樣,再也想不起那一段暗自心動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