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他的病房不缺人,到了晚上醫院停止探視了就只有奶奶在他身邊,病房陪護有張折疊的小床,晚上週敏就躺在小床上睡,等到早上許太太過來了她再回去買菜做飯。
和剛醒的時候相比孟月升現在狀態已經好很多了,他能自己坐起來,也能自己拿勺子吃飯,雖然體力消耗得很快,但去看一看許晟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更何況他現在是輪椅代步,所以他每天都會問一句。
“我可以去看我哥哥了嗎?”
但不管是許太太還是周敏都沒有馬上答應他,只讓他再等一等,因為醫生說他現在最好保持平穩的心情,不能情緒起伏太過激烈。
孟月升理解她們在擔心什麼,聽話地喝著周敏煮的營養湯,垂下眼說:“我可以保證我不哭。”
許太太用筷子輕輕分開湯裡燉得軟爛的雞肉,夾起一小塊放在他喝湯的勺子上,柔聲說:“再等一等,哥哥不會跑的,等你再好一點,多吃一點肉,我們就帶你去看哥哥,你能天天看到他。”
為了能早一點見到許晟,他只能每天多吃一點,周敏帶來多少他吃多少,把蒼白的面孔吃出血色,每天在病房和病房外的走廊堅持多走動,從一開始走不了幾步就累得喘氣到慢慢能來回走好幾圈,他早就不需要再坐輪椅。
就這樣十天過去了,周敏和許太太終於肯點頭帶他去看看許晟。
事故發生至今已經過去一個月,當時兩人都是重傷送醫,根據事故調查孟月升本應當場死亡,他所在的副駕駛位承受了主要的沖擊力,車子的損壞程度也是他那半邊最為嚴重,但奇跡般他撿回了一條命,必死無疑的絕境被許晟打破,命懸一線的人也就變成了許晟。
雖然沒有致命傷,但事故造成的傷害幾乎都由許晟直接承受,肋骨骨折,肺髒受損,送醫救治時幾乎只剩下一口氣,可即使如此他也沒有松開他弟弟。
一切就和孟月升夢裡看到的又和前世的最後一樣,甚至更糟,許晟虛弱得離不開呼吸機,多種監護裝置圍繞在病床兩側。
孟月升就像他保證的那樣沒有哭,只是安靜得有些過頭地貼在玻璃上,專注地看裡面奄奄一息的人。
這樣的畫面他已經看過太多次了,比這更可怕百倍千倍的時刻他也經歷過,以至於他現在也不清楚究竟是該難過還是該害怕。
有了第一次看望,之後每天他都會去看許晟,就站在窗玻璃外,看得久了周敏和許太太就會要他回病房,他也聽話,走了明天再來,繼續隔著玻璃不捨得眨眼。
從重症轉到普通病房許晟用了兩個月,孟月升也終於不用再隔著玻璃遠遠地看他,能坐在病床邊離得近一點地看。
曾經他也有很多次像這樣注視昏迷不醒的許晟,不過那時候他沒有現在這樣的命能用手觸碰到,只是無人知曉地待在病房裡,誰也不知道他也在。
前世的植物狀態跟著要奪走他性命的事故又一次落在許晟身上,彷彿命定的劫難只允許他們當中有一個人可以逃過一劫,不是他死就是許晟亡。
如今活下來的人變成他,那今生死的人就要變成許晟了嗎?
當初那寺院的住持說過,只要有人能心甘情願為他而死,那他躲過這一劫以後就不會有事,可以福壽綿長,無病無災,這話在他從昏迷清醒後很快地康複痊癒得到驗證,那算不算是他偷了原來許晟的命?畢竟應該死的人是他。
如果那天許晟不在車上,他現在一定已經死了。
這就是許晟重活一次所期望的嗎?
結果到頭來還是許晟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他死了許晟都能要他活過來再替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