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槐重新給他磨了墨,方棠幾次握筆,卻顫抖著不能落下。
一個月來就傳來這麼一封書信,之後便沒了下文,方棠怕沒有訊息,更怕有什麼訊息,讓他難以承受。
他反複深吸幾口氣,提筆寫下書信,詢問聞修寧慄延臻傷勢如何,是否轉醒,軍中是否有醫官隨侍,速速回信,不要有所隱瞞。
“青槐,你快連夜將這封信送去驛站,讓驛卒馬上趕去幽牢關,要快!”方棠急急忙忙封好信口,將信交到青槐手裡,“有了回信立刻報我!”
青槐片刻也沒有耽擱,出了府便快馬往驛站去了。方棠獨自坐在書房裡心神不寧,手邊算了一半的錢糧簿也無心再看,他整個人都要被巨大的恐懼所吞食。
他從未見過慄延臻受傷,也沒想過對方會傷得如此重。高燒多日未醒,在幽牢關那種堪比流放的苦寒之地,小傷小病也能硬生生將人虛耗殆盡。
幾年前他大病一場的時候,慄延臻寸步不離守在他床前,一直熬到他睜眼,無微不至。
方棠很小心翼翼地記得這一點好,原本現在他應該在旁邊照顧的——如果不是邊關千裡之遙,他有心無力的話。
幾天之後,幽牢關的家書傳來,方棠拆信的時候遲疑了幾次,最終還是做了最壞情況的打算,緊張地拆開來看。
所幸,傳來的是令他長舒一口氣的訊息,心中說幸而暗箭上無毒,慄延臻昏迷了將近半月,兩個醫官日夜輪流照料,總算從鬼門關上搶回來一條命。
方棠看著信,眼淚就叭噠叭噠往下掉,坐在那兒又哭又笑了好一會兒,把周轅和嬋松幾人嚇得夠嗆。
家書是慄延臻親自給他寫的,說自己無礙,小時候在邊境得了風寒,眼看著迴天無力了也能救回來,自己命大,讓方棠不要過於掛懷,尤其是不要掉眼淚。
他不知道是嬋松在信中私下告訴聞修寧,自己偷偷哭過,於是被慄延臻後半句勾得又羞又氣,大筆一揮修書過去,言辭極其激烈,憤怒溢於言表。
幾日後,遠在幽牢關的慄延臻拆開方棠的家書,看到信箋上只有三句——
“我沒有哭!你不要亂猜!再胡言亂語便不寫信給你了!”
慄延臻看著便失笑,似乎已經聽到了對方說這句話時的語氣。
方棠大概是讀信的時候被說穿心事,羞憤成怒,臉也紅得沒辦法,氣沖沖提筆想要罵他,落下去卻又軟綿綿的,像是天生會撒嬌,招人疼。
慄延臻想到這裡,捏著手中的信,愜意道:“聞修寧,你對嬋松說,少夫人平日若有何不痛快,一併寫信報了來,不得有隱瞞,否則我就再多將你留在邊關三年。”
無辜被脅迫的聞修寧:“……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