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被先皇領進宮那日起,他的局就開始了。”
“……”韓驍騁面色無波無瀾,可他卻在韓晟這字句中逐漸咬緊了後槽牙,身側攥緊的拳頭咔噠幾聲,曾經幼時待元鶴這個師父有多敬重多依賴,如今聽了韓晟的話他便有多惡心,活生生如吞了一隻蟲子般反胃。
自己在先皇祭天那場“意外”中僥幸逃脫,於榆林鎮修養兩月後又遭遇賊匪,不得已只好拖著未修養好的傷口歸京。
返回邑京城的那日他還對元鶴抱有期望,他依賴這個不是至親卻勝似至親的師父,他希望元鶴能夠替自己查明父母親先後去世的真相,希望元鶴能夠幫自己抓住榆林鎮猖狂的賊匪,可元鶴乍見自己時不加掩飾表露出的詫異和厭惡是他這輩子無法忘懷的夢魘。
那時起,韓驍騁便知道了,自己所遭遇的這一切,都是他親手下的一盤棋。
鴉雀無聲,荒廖的宮殿外細細簌簌下起小雨,綿密的雨珠拍打在素嵐宮殘破的宮殿磚瓦上聲音沉悶,韓驍騁輕舒一口氣,話鋒一轉。
“你還在繼續喝元鶴的藥?”
“……”韓晟知道這事瞞不過韓驍騁的眼睛,上次見面自己坦白後韓驍騁便安插人進了宸光殿,並主動幫自己替換了那本需日日飲用的毒藥,可是……皇宮現在是元鶴的天下,稍有不慎都會叫韓驍騁陷入囹圄之地,韓晟自嘲,自己已然是一副殘廢身子,又何苦要冒這份險拖累韓驍騁。
更何況自己欠他的夠多了,這輩子下輩子都還不淨。
韓驍騁見韓晟不出聲,他居高臨下地斂低細長眼眸冷冷看了片刻便也不再勸說,他待韓晟遠沒有那麼親近——他是自己弒親仇人的幫兇,幫他也不過是不想他死的太早影響了自己的計劃,可眼下看這計劃已然被打亂……
韓晟目光空洞寂寥,面若紙色形如枯槁,彷彿一個活死人般可怖,韓驍騁深邃陰沉的眸光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和同情,他招來自己安插在宸光殿的親信將韓晟送回宮,現在韓晟大抵是一支棄子了。
幾天的壞天氣下來,顧未容怕元新月在顧府待得實在是鬱悶,始終擔憂不已,元新月說自己無礙,可看她整日裡鬱郁寡歡一言不發的模樣確實叫人不放心。
好不容易盼到了晴天,顧未容忙前忙後備車,拉著元新月便踏上了去雙棲寺的路。
“難得的晴天,天氣真不錯。”顧未容將一側的簾子掀起一角朝外頭看了一眼,馬車平穩地行駛在自邑京出城的路上,四周在早晨的陽光照耀下一派清新的翠綠色,顧未容看了許久方才放下簾子:“新月想好等會求什麼簽了嗎?”
“求簽?”元新月稍稍歪頭,語氣不解。
“對呀,你往日去雙棲寺都是做什麼?”顧未容問。
“往日……”元新月稍作思索,她只去過一次寺廟,還是那次元府女眷一起去雙棲寺替元滿荷求姻緣簽,元陳氏無比希望自己這個女兒能嫁進皇宮,為此不惜一切代價,那時便是元陳氏從旁人那裡聽來了個法子,說是全家女眷一同去雙棲寺祈姻緣最靈驗,若不是如此,元新月又怎麼會跟著出府……
“雙棲寺求姻緣簽最是靈驗呢,據說雙棲寺這名字便是願有情人雙宿雙棲的意味。”顧未容喃喃自語,像是說給元新月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馬車停穩,元新月由顧未容親手扶著下了馬車,她今日著一身翠色裳裙,不簪珠翠,未染粉黛,烏黑的發絲只簡單挽起,這些時日元新月清瘦了些,這一身打扮更叫她看起來多了幾分嬌弱病態,惹人憐愛。
“今夜我們在雙棲寺留宿,明日一早再回。”顧未容一邊提醒她小心臺階,一邊囑咐。
上了臺階,不遠處簷角的鈴鐸經清風拂過,伴著清脆的泠泠聲少女翠色裙袂翻飛,元新月低眉懨懨地跟著顧未容進了寺廟,一路上便是顧未容說著她聽著,直到跪在雙棲寺的大殿裡,中間供奉著菩薩像,元新月這才返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