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唇,眉宇間凝著迷惘。
“豈料到家後,草民的貨箱中不知何時竟被人塞入了一張寫著‘我知道你是誰’的字條。字條的背後,那人還將草民約在柳都門見面。草民怕他聲張,隔日便去了,到了柳都門後,等了整整一日,卻未曾見到任何人,尤其是......”他頓了頓,“馮夫人......”
說到此處,孔玄微微垂首,呼吸變得有些亂。
唐瓔敏銳地察覺到,他對這位年近七旬的老婦人還是有些感情在的。
然而每每談及馮高氏,比起愧疚,老人眸中更多的卻是沉痛和遺憾。
黎靖北推開窗,一大股寒流急急湧入,瞬間傾滅了銅盆中將熄未熄的炭火。
“昔年之事,是時候該做個了結了。”
他令張己重新燃上一盆,複又轉眸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
“馮高氏年逾花甲,弱不勝衣,卻不惜以蜉蝣之力跋涉萬裡至建安城擊鼓鳴冤,所求所願,僅為替馮司正討一個公道。”
暮色漸起,赤霞萬丈。
他的嗓音伴著窗外的落日餘暉,顯得磅礴而厚重。
“你心中若有悔意,明日就該隨朕歸京,直面這位等了你三十餘年的故人。”
聞及“三十餘年”四個字,孔玄臉上悲色更甚,濃眉下的瞳孔微微收縮著。
過了許久,才顫聲回了句,“是。”
欽犯既已受捕,次日一早,天子一行人便準備啟程回京了。
臨行前,孔玄忽而腹部絞痛,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面色蒼白,渾身虛軟。一夜跑了十數次茅房,那稀裡嘩啦的響動,直將守夜的兵衛嚇得不輕。
唐瓔接到訊息時,正和黎靖北在客棧用早膳。
孔玄的症狀她曾從醫書上見到過,乃是風邪侵體外加吃壞了東西所引發的急症。瞧著雖然兇險,可幾劑猛藥灌下去也不是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
然她到底體恤老人家年邁,又怕路上出事兒,不得不拉著黎靖北親自過去探望。
把過脈後,又開了幾副溫和的草藥,見床上的老人始終一副半死不活的可憐樣兒,遂湊到黎靖北耳畔提議道——
“陛下若不急著啟程,不妨在興中多留兩日。”
說罷又嘆息一聲,“以孔玄眼下的狀態,恐仍需臥床休養。”
黎靖北對此並無異議,唐瓔說想留,他便爽快地答應下來。
“如今建安尚未開朝,時日上仍有餘裕,便是多留幾日也無妨,只是……”
狐眸掃向病榻上痛苦掙紮的男人,眸光倏忽間變得犀利,“還會有下次的。”
似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想一般——
短短兩日過後,孔玄將將病癒,半夜起身時卻又不慎摔傷了腿,骨頭雖未見折斷,卻因路上顛簸,不良於行,如此便又耽擱了幾日。
正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孔玄骨傷在身,雖不便下地挪動,“被挪動”倒是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