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真田看到幸村嘴唇微微張合,在腦中的嗡鳴中,他根本聽不清對方的言語,一股熱流卻終於回流上來,讓真田背後迅速浸出一層薄汗來。
至此,真田才感覺到手腕有冰涼的觸感。幸村拽著他,勉強露出一個笑,“真田,你再遲些,可就不能給你師傅報仇了。”
真田像是沒有聽見他所言,只攬月入懷,“為什麼會傷這樣重?”他焦躁地低喃,“別怕,我帶你回去。”
“不了。”幸村藉著真田手臂的力道撐坐直身體,“這河灘現今成了官家處刑的地方,倒也合適。”
他能感覺到真田的身體在一瞬間僵硬,“真田。你助我複生德川,如今我心願已了,合該履行我的諾言了,我的性命你盡可拿去。”
“不,不要說這個。”真田眉頭狠狠擰著,“幸村,我們先離開這裡。”
“真田。”幸村的聲音終於冷淡下來,“當年你師父以德川的屍身煉器,我殺他奪了靈晶給德川聚魂,你不會忘了吧,”他直直看進真田的眼睛,“他死前,你立下的誓——”
——師恩深重,弟子此生,定手刃仇敵,以報弒師之仇。若違此誓,天譴地罰,萬劫不複。
真田的神色滑嚮晦暗,他的手緩慢地撫上眼前這人的側頸,食指和中指覆在幸村右耳後。
那是幸村靈晶所在。
曾經,師傅死後,真田懷著滿腔仇恨,千方百計找到幸村,向他發起正面的對決。
他從來沒敗得那樣快,那樣徹底。
但幸村卻沒有殺他,於是,他發起了第二次複仇,然後又是第三次、第四次……他一次次幻想著自己的劍能從此處貫入,又一次次敗下陣來,看著這人漸行漸遠。
年複一年,仇恨和追逐一點點化作真田的本能。
直到有一天,幸村沒有捨下他離開,而是俯身屈就在他身邊坐下,“我說,小朋友,成日湮沒在仇恨中於你無益,你如今劍心越發不穩。”他嘆口氣,語氣輕松,“不若這樣,我呢,有個必須要救的人,你幫我救了人,我就讓你殺了我給你師傅報仇,可好?”
真田至今也難以定義自己究竟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答應了幸村的條件。
有對師傅在天之靈的愧疚,有對自己實力不足的懊惱,也有那個人終於不再對自己避之不及的……
所以後來當真田得知幸村要救的是一個靈、魂、魄俱滅的死人時,他甚至鬆了一口氣。
似乎是擔心真田反水,那日幸村站在寒冷的冰池邊信誓旦旦,“你放心,我一定會救活他的。”
真田只看到,血順著幸村的手腕,汩汩流入那池水裡。
是什麼樣的人,要你這樣執著,不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