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聽她喜歡的小娘子誇贊她兒,又見其眼間的欽慕,心中暗暗轉過一個念頭,複又將心思歇下去。
就見蘇以言垂下眸子,掩下那一份神色,抿了抿唇,支支吾吾道:“表哥他,尚未及冠,可有字?”
姜氏沒答,見蘇以言耳上硃色珥襯得她臉色通紅,笑道,“你下次見到他,自行一問。”
蘇以言將這個念頭在心裡埋下了,複想起他用膳之時提起的兵糧一事。
又抬起頭看著姜氏故作天真問,“外姑可知剛剛表哥他們所說朝堂之事?”
姜氏眼見蘇以言一臉認真望著自己,點點頭:“雖說這都不是我們這些所操心之事,但生在大家族,阿南你想多知一些,也無妨。”
“賦稅繁重,卻是國庫空虛。戶部糧餉虧空之事,我雖是閨閣婦人,卻早有所耳聞。我父親作為鹽巡使已去上月方歸,你二外姑她孃家謝家被抄,便是這個主因。朝堂蕭相那一派早就將主意打在了富商謝氏的頭上,奈何謝氏一族雖為一方富甲,卻為人十分低調。但蘇家前年年底卻還是被抓住了漏洞,被誣陷下獄,將謝家一齊給累了,家産充公。若家産全歸了國庫,這兵糧一事……”
蘇以言很是清楚知道,自家與外祖父家諸多銀兩到底有多少……
未時末,忽颳起了北風,蘇以言擔心姜氏身體,便緊了緊鬥篷,緩緩扶著姜氏回了院子後,告了辭。
回自己院子路上遇見正要來尋她的二房三小娘子雲今珴。
遠遠看來,就是一團火向她撲來。
她今兒也如同前日見面般穿得明豔,上著石榴紅金花襖子,下穿金邊繡榴花襦裙,開朗笑著上來攀著她的手邀她一起賞梅去。
原來府上除了四方小徑那片如血般紅梅林,還有另一片,隱在府後靠山之地,立於後池水榭之周。
是府上三官人二十年前中舉之日開拓土地,親手種植的一片名貴綠萼梅,遠看甚雪三分,近香比紅梅更濃。
她剛聽大外姑談論了朝政,涉及自己家與外祖父,便是思慮過深,推脫說身子不適不便前去。
可能二房娘子謝氏也囑咐過雲今珴一些。
雲今珴滿臉失望帶著丫頭走了。
是夜,果真如白日姜氏所言,墨天暝晦卻無甚雲,隱隱可見數粒星辰印於穹上。
她不懂星象,只披著鬥篷,迎著冷氣,孤身立於院內,手持一塊青色玉玦,伴著身邊那一株樹幹上已染上斑駁寒霜的桂樹,呆呆地望著當空最亮那顆辰星。
司天監。
一個仿若已過知天命之年的老頭穿著紫色朝服負手站在後方,看著前座握著狼毫不斷舔墨之人奮筆疾書,他跟著念出了聲,越念眉頭皺得越緊,“明與四星等,車星角益眾,五星入軫中。鄂歲,歲陰在酉,歲居午,出於長王。歲星失序,危宿。畢宿側,附耳搖動。【1】這些話你也敢往摺子上添?是嫌老夫活得太長,是想讓老夫明日當眾被問斬?”
測驗記注劉成,被自家老師司天監監正徐文冷不丁重重拍了頭,嚇了一跳,筆墨濃稠,沾了紙上,暈不開墨跡,反而糊成一坨。
劉成去年十月才被他老師從司天監監生提到司天監天文院來。
此後,晝夜鵝雪,天色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