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以言堅定了,搖頭提起竹籃子一氣呵成,“七哥哥你大病未愈,本是精力未濟,是妹妹我思慮不周。因我在不久前與金家娘子對局,只堪堪險勝,便提起棋想讓哥哥你指點指點。”
“對了,哥哥你知道前分水縣金知縣嗎?同我府上案子一般,應也是被栽贓的,”蘇以言頓了頓,見雲鶴認真的聽她講話,她又走回來,將竹籃子放下,“我懷疑那金娘子就是金知縣的玉女。”
雲鶴又握住書卷,拿起狼毫筆在上面勾畫,抬了抬眉,“何以見得?”
蘇以言去淨了淨手,將外間的鮮黃枇杷端了進來,剝開皮,遞給雲鶴才道,“七哥哥,並非是我自詡,我的棋藝雖比不過你,想之前在家中也是無敵手的,甚至連老師十局之間或有六局都會敗給我。”
雲鶴接過,用帕子替她擦了擦手指,“多謝表妹,但仔細髒了手,”
她的老師,王植,書畫大家,在棋藝上自然也不會落後其二藝太多。
“表妹與王公對,尚且能獲半數之勝,或與我對弈應是不輸於我的。”雲鶴將枇杷裡的核挑了出來,分了一般就著收喂給蘇以言。
喂到嘴邊的東西,蘇以言直接接了,後又輕輕搖頭,甜甜笑道,“枇杷柔軟多汁,哥哥可多吃些,哥哥你這便是高估我了,”
她將軟糯的枇杷果肉吞嚥下去,很快的吐了吐舌頭,抬了抬嘴角,“與哥哥對弈,我若十能二勝,恐怕也是不易。”
未等雲鶴繼續拿她玩笑,她又繼續道,“那金氏的棋藝也很不錯,雖比不過老師,但……我太久沒接觸了,手生了,險些輸了,”
蘇以言以前便知道,自己是個不甘落人後的性子,如今,她也不再掩飾話語間的不遜,微微揚了揚頭,“我拉關系,叫她姐姐,她說自己出身不好,我說鄧禹仗策歸光武,孔明隆中侍漢昭,英雄自然不需問出身,她也知曉。若她真是出自楚樓,雖會學琴棋書畫,卻不會側重於此,也不會精通至此,此為一。”
雲鶴淺淺一笑,“那二呢?”
蘇以言嘴上不停,手也沒歇下,自己也學著雲鶴取了核,將一半果肉遞給雲鶴,見他細嚼慢嚥吃完後又給雲鶴剝了一個,將橙黃的枇杷果肉放在雲鶴手裡,她才繼續說,“二便是,在我提起她的夫郎,也就是那個鹽商吳多,按理說,她的心裡眼裡應該是感激的情緒佔多數,畢竟將她從樓裡贖了出來…給了她更好的日子,總不能有人以為在楚樓的日子比不上平民生活,我與哥哥你相處久了,也學著了你的多疑,我便是産生了一絲懷疑,因為在我提起的時候,她眼中一瞬間,雖然就只有一瞬,被我捕捉到了,那一絲的厭惡立馬被掩飾了下去。畢竟書上均說眼隨心動,不過——”
蘇以言話音一轉,陷進回憶中,“父親同我說過,這金知縣應是被冤枉的,但我確實不知,這鹽商與金家造假銀貪汙一案有何聯系,但她眼中的厭惡做不了假,那是發自內心的。她以身體精力不濟為由,說下次再來訪我,只能等之後,我再試試能不能從她嘴裡套出什麼來,若她真與那鹽商有仇,於我們是好事,我總感覺,這些事均與睦洲的官商勾結,朋比為奸有關。”
雲鶴頷首,見蘇以言又遞了一個剝好的枇杷在他面前,他淺淺笑了笑,“多謝表妹,表妹分析得不錯,那吳多乃是戶書蔡豐的兄長的上門女婿,自然這門生意興隆。”
蘇以言這才體會到,這睦洲的勢力是如何盤根錯雜。
她起身,又去淨了手,柏珠正好端著小點心進來,看見桌上有不少枇杷果皮,將桌子收拾幹淨又出去了。
蘇以言回來時見雲鶴正專心一意地使用三枚銅錢搖卦,又在紙上塗塗畫畫,她輕輕走過去,取了書架上那本薄薄的《楚辭章句》,正對雲鶴而坐,也開始看起了書。
她翻開書頁,不到半盞茶時間,雲飛匆忙的腳步聲在外響起,有些躊躇未決一般在外踱著步,雲鶴只好出了聲,“何事?”
雲飛這才敲了敲門,“郎君,府外有兩個漢子想見郎君。”
“漢子?”蘇以言低聲道。
雲鶴就著蘇以言這問雲飛,雲飛又補充道,“一個及冠的赤膊漢子,還有一個看上去像是念書的郎君,兩個人就站在我們府外,小的已經同他們說了,郎君尚在病中,不見客,但他們只重複一句話,”雲飛捏起嗓子,學著那漢子的語氣,“‘你就說這是通判府不是?’小的只能答是,答了是後,他便是賴在府外了,就招呼著另一個讀書的人在外坐下,那讀書人是個要面子的,只跟小的解釋道,說他們知道一些那兩個小娘子失蹤的線索。他二人,就擋在門口,又不講理,小的也趕不走,只好進來稟報郎君了。”他哭喪著臉說。
雲飛一口氣說完,又搔了搔腦袋,自言自語著,“不知他二人說的什麼兩個小娘子失蹤,小的聽都沒聽說過,況且,這有失蹤案子也不該來找通判啊。”
蘇以言卻瞪大了眼睛,聲音壓得小小的,但又反應了過來,這裡已不像之前那般,也不會隔牆有耳,她指了指雲鶴腰間,那天她是見雲鶴將那張紙放於腰間香囊之中,“那張紙涉及的貪汙案子,與之前在桐廬縣牽連的那失蹤案子,線索,哥哥,可是要將他們請進來?你身體不適,讓我去會客。”
“去將客人請進來,我親自去。”前面半句話是對雲飛說的,後面半句卻是對蘇以言說的,她可以獨獨去會見來拜訪的女眷,但外男,雲鶴思忖片刻,不行,若是她一未及笄的小娘子,單獨去會外男,不僅傳出去多不好聽,他也不想自己身體能扛得住,卻讓她去會男客,不想允了這種事情發生。
蘇以言嘟嘴,將《楚辭章句》放在矮幾桌面上,清澈明珠誠懇的望著雲鶴,吟誦道,“心鬱邑餘侘傺兮,又莫察餘之中情,申侘傺之煩惑兮,中悶瞀之忳忳,心鬱郁之憂思兮,獨永嘆乎增傷。茍餘心其端直兮,雖僻遠之何傷。”【1】
雲鶴失笑,語氣緩緩哄著她,“沒說不讓你去,聽雲飛所言,我估摸著他二人之中有一野蠻人,我是怕他沖突了你,廳間後方放了一盞蘇繡描金山水屏風,你坐於後聽他二人所言,可好?”
蘇以言點頭似搗蒜一般,剛剛故意裝出來的悲愁在一剎那間就直接消失不見,忙露出笑來,“謝謝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