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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算命先生說的什麼“仙氣”,原是因為這山臨海,春來多雨,頃刻霧氣便蒸騰了起來。
柳渡方才見那山上的確有許多不常見的藥草,便在林子裡走得深了些。一回頭,來時的路已看不見了。
他暗道不妙,急忙回頭尋那石子路。這層層疊疊的竹林卻像迷宮一般,根本辨不清前後左右。
他被困在了這片霧靄之中。
在山野間度過了數年,柳渡也算是有許多經驗。他只緊張了一瞬,便迅速判斷了下目前的形勢。
——竹子喜濕,有竹便必定會有溪流,雖然幹糧吃完了,但山中漿果豐富,只要有水,便能撐到找到回去的路。
他便趴在地面上,側耳傾聽了一番,四下闃寂,只有沙沙的竹林輕喃,偶爾一兩聲蟲鳴,以及……那微不可聞的水流叮咚。瞬間,他心便安定了下來,順著那若隱若現的水聲,慢慢摸索著走去。
霧太大,那土地已被洇得極泥濘,踩上去,深一腳淺一腳的。在竹子密集之處,他不敢快走,唯恐一腳下去,被尚未破土的筍尖戳個對穿。
大約半個多時辰,又轉了個彎,忽地眼前的竹子讓開了約有一尺寬的空隙,一條清澈小溪自其間淙淙而下。
柳渡終是鬆了一口氣。
他蹲下身,痛快地飲了個水飽,又將水壺灌滿。溪邊有些初生的漿果,尚泛著白,採了些,又酸又澀,仍皺著眉頭吃了下去。
沿著小溪,又走了大約兩個時辰。這溪流打了幾個彎,卻不見寬,也不見窄,只是不疾不徐地,看不到來處,也望不見盡頭。
日頭即將西落,霧氣毫無要散去的意思。四眼望去,除了竹子還是竹子,和最初見到的那些並無甚區別。
肚子又咕嚕嚕地叫了起來,饑餓和霧氣一同滲入他的髒腑。但最初那極為難捱的時刻已經過去,他甚至感到一絲輕盈。
從他很小的時候開始,這種空虛和輕盈交織的饑餓感就如影隨形。他們對彼此都極其熟悉,那饑餓感總是懂得何時該出現,以提醒這具身體的主人,拜託再活一陣子。
他飲了一口水。“不夠”,那饑餓感說。柳渡按了按自己癟癟的胃。
溪水的另一側是個緩坡,坡上生長著幾叢漿果,和之前那些又酸又澀的一樣。
柳渡估算了下距離,手腳並用,小心翼翼地,用左手緊緊抓住這側的灌木,伸出右腳,踏在溪水中央的石塊上,接著又用右手攀住另一處稍高些的石塊,再打算慢慢地,將左腳移動過去。
那石頭裸露在外,覆蓋著厚厚的青苔,濕滑不堪。灌木叢的根莖不深,他用力一拽,竟將其連根拔起。身體晃了晃,瞬間失去了平衡,接著便重重摔了下去。
他只覺著自己的頭在那石塊上狠狠地磕了下,腦中一陣金石般的轟鳴,緊接著身體在坡上翻滾了幾圈,途中壓翻了不少灌木叢,那些帶刺的葉片狠狠劃過他的臉,留下數道血痕,以示對這場暴行的抗爭。
柳渡暈了過去。
夜幕降臨,一場倒春寒驟至。
……
柳渡恍若墜入舊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