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還留著昨夜衛祀換下的舊衣,皺巴巴地堆在角落,殘留著汗與嘔吐物混雜的味道。
他的腳步虛浮,盯著看了一會兒,伸手將床單扯下,蓋在那些衣服上。然後,將整個人慢慢地蜷縮了進去。
他感覺自己彷彿一塊沉入水底的石頭,周邊忽明忽暗。
巨大的疲憊感朝他撲面而來,他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中,衛長信臉上塗抹胭脂、頭頂帶花,揮舞著木劍朝他當胸戳來。
衛祀化身成青面獠牙的巨獸,拎著他的脖頸質問他,你救不救,你救不救。
身著五顏六色壽衣的禁軍像蝗蟲一般鋪天蓋地湧至跟前。
顧步青、李泱、顧行止,以及若幹面目模糊的人,站在場邊憐憫地朝他微笑,似是揮手告別。
然後他看見了柳渡——柳渡坐在船上,海浪陣陣,打濕了他的衣角。那雙細長的眼睛怯怯地看向自己,虛白,疼不疼?我幫你包紮一下好不好?
他輕輕解下那條青色的發帶,纏繞在自己的手腕上。
心髒劇烈地疼痛起來。
“公子,公子!”有人輕拍他的臉。
一縷苦香絲絲縷縷地鑽入鼻腔,他從接二連三的噩夢中跌回現實,臉頰一片濕潤。
睜眼,崔青山一張大臉映入眼簾,正拿著一根香線,在他鼻下輕晃。
“公子,我的人見您昏倒在房內,趕緊送來了這兒。”
“我……沒事。”顧虛白伸手推開他,強撐著坐起身來。
崔青山這回也算是好意,顧虛白決定暫不計較他派人盯梢自己一事。
“你之前說,有人看見這賬本被換了。”顧虛白的嗓音嘶啞,帶著一絲血腥氣,“我要見這個人。”
崔青山放下線香,目光遊移:“公子……但是……”
顧虛白冷冷打斷:“衛統領是被人陷害的。
“不論那人是誰,他這一步棋就是為了敲山震虎,趁亂置換兵權。顧家失勢,青山叔,你那些買賣怕也不好做。
“那人野心太盛,這局本來已經贏了一半。”
他慘然一笑,眉眼森然,“只可惜,誰能想到,衛祀竟會在行刑當日當場自盡。
“這案子,怕是不能如他所願,這麼快了結了……”
“還是公子看得分明。”崔青山捧誇道,“您昏迷這兩日,宮中確有旨意下達——說衛祀忠孝可嘉,赦免衛家餘人之罪,就連那伶人……也一併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