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疾行,穿過街巷,最後停在一扇平凡門楣處。
一未及笄的小姑娘早候在那裡,見他下來,乖巧地迎上前來。
柳渡顧不得許多,跟著她,沿著窄道快步向裡走去,到了開闊處,眼見幾間錯落的房屋。
“如煙姐姐就住在最邊上。”小姑娘聲音清脆。
柳渡幾乎是半跑著撲到屋子跟前,手按在門扉上時,他的動作頓了頓,終究還是推開了門。
一縷熟悉的,只有她身上的香氣,皂香,混著幾分臘梅的冷香,猛地鑽入他的鼻腔。
——柳渡的眼淚瞬間落了下來。
她面色蒼白得幾近透明,眼下微微泛青,眉眼卻幾乎沒有任何變化——歲月似乎忘卻了她,仁慈地未刻下哪怕一道皺紋。
“渡兒……”她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似從遠方傳來。
柳渡幾步挪到病榻前,膝下一軟,竟跪倒在床邊。
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嘴唇急劇顫抖。
浸泡了一路的酸楚再也承受不住,自他眼角溢位,止不住地砸落在地板上。
柳如煙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頰。
她的手指冰涼,一寸一寸在他臉上劃過,貪戀地描摹著他的臉龐,一遍遍拭去他的淚水,明明自己也盈滿熱淚。
那個只有四歲的,還只會用奶音喚她孃的小小孩兒,竟然已抽條成了這般,稜角分明的模樣。
她的聲音哽咽,帶著無盡悔意與不捨:“渡兒……娘……對不起你……”
柳渡的眼淚簌簌落下,又狠狠抬手,胡亂抹去。
“娘,我不怪你……你別這樣說……
“你的病怎麼樣?
“我已經是郎中了……我可以治好你。”
他一邊顫抖著握住母親的手腕,指尖探向脈息。
可那脈象卻細弱得幾近散亂,彷彿風中殘燭。
柳渡心中絞痛,又要換手再探。
卻被柳如煙緩緩按住。
“渡兒……”她聲音低低,像從極遠處傳來的嘆息,“娘知道,自己這副身子……沒幾日了。”
她勉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淺的笑:“再見到你,我已經知足……不敢再求更多。”
柳渡痛苦地伏下身去,將臉埋入母親的手心,肩膀劇顫,哭聲壓抑,彷彿小獸絕望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