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嘆了一口氣,挑開門簾,朝車夫招呼了一聲,打算打道回府。
馬車駛過一排民房,顧虛白忽然眼眸一凜。
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影——兩個。
籲——馬車在近旁停下,顧虛白急急地躍下車。
柳渡低頭坐在路邊的臺階上,似是已經坐了很久很久。
手腳腿從最初發麻,到現在幾乎沒有了知覺,他卻一動未動,整個人彷彿一座細沙壘就的雕塑,岌岌可危,一碰便就要散了。
察覺有人靠近,他緩緩動了動頭。
顧虛白的影子被昏黃的殘陽拉得很長,柔軟地鋪展到他的近旁。
柳渡的眼中一片茫然,幹裂的嘴唇微微翕動了幾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一旁的崔青山搓了搓手,起身輕喚了一聲:“公子——”
下一刻,顧虛白上前一步,將外袍披到柳渡肩上,然後一把將他圈進了懷中。
——又是那熟悉的,幹燥的,像被太陽烘烤過的氣味。
頃刻將他層層包裹。
柳渡輕輕顫抖了一下,眼底終於漸漸泛起了情緒的波瀾。
他的心髒跳得很慢,很慢。
自那夜望歸樓中,鴇母毫不留情地命人將柳如煙逐漸冰冷的屍身抬出後院,草草棄置。
那個八歲時遇見的道長再次從天而降,幫他妥善安置了母親的身後事,至今已過去了兩日。
這兩日,他像是被封在了一個透明的薄殼中。眼前的世界扭曲又模糊,聲音傳入耳朵時,也因隔了一層,而變得晦澀難辨。
就連那本該尖銳刺骨的悲傷也變得遲鈍而遙遠。他的胸腔裡,只餘下一片空洞,無邊無際的空洞。
柳渡想,此刻的自己,是否只是在旁觀另一個人的人生,又或是在看一場早已熟知的戲劇。
那些掙紮、痛苦、失去,他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閱知,如今卻又被命運推著,重頭再來了一遍。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也已經快要死了,正在經歷人生的走馬燈。
直至此刻。
他冰涼的、幾乎停擺的心髒彷彿感知到了某人的召喚,一點一點開始恢複跳動。
顧虛白感覺到很久以後,他的身體輕輕掙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