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碼頭雖是修成了,卻還遠談不上“好用”。
首先是因江域拓寬後,兩岸陸地更顯狹窄。需要增設貨棧、堆場、通車坡道,加之藥行、布行、鹽幫,各家大賈早早預定了黃金鋪位,臨水而佔,這麼一規劃,便顯得十分逼仄。
後續鋪面落址,那些商會定要吵個天翻地覆。
再者,是貨運動線混亂不堪。因不捨拆除原有海運的堤岸和卸貨區,浪費銀錢、工期亦難定,便搞得不倫不類。
內河小船入泊,首先需要人力引導靠岸,登上階梯,再用滑車過長坡,繞上原海運碼頭的高堤,將貨物自舊貨棧中卸下。
若遇瓷器、藥材等細貨,稍有不慎便是損耗大筆。
顧步青雖能文能武,但對河運水道之事終究外行,便命人將一封信寄往廣陵,請教裴溯,廣陵內河水網複雜,他那兒擅此工匠肯定多些。
她本以為不過是討要幾張圖紙,或借一些人,怎料不過兩日,裴溯竟親自來了,自水道駕舟,順流而下,還帶了一名經驗豐富的工匠。
裴溯看不出半分郡守的官氣,一身短打,除了腰繫雲紋縧帶,懸一枚廣陵玉符外,再無半點多餘飾物,氣質疏朗冷峻。
他只沖顧步青略一抱拳:“顧大人。”
“裴大人親至,十分感激。”顧步青頗為驚喜,連忙迎上。
“不必客氣。”裴溯微一點頭,“先前你借我工匠修堤,如今正好還禮。”
說著,他已邁步上岸。“你們這泊岸動線還挺崎嶇。”他目光一掃,便指出了問題。
“原本是為了兼顧海運和內運,設計便多有折中,”顧步青嘆道,“但一體兩用,終究有些顧此失彼,尤其這裝卸一段,借用了過去海運坡道,便多了幾重摺轉,十分不便。”
那工匠掏出繪尺,測量了一下淺泊區的石階,補充道:“大人,這些階梯也有些問題。
“現在看起來吃水正常,但畢竟這裡仍屬入海口,如遇春汛,便都淹沒於水面以下了,不僅裝卸工人需要踩水上岸,有安全之虞,船隻一不留意,也容易磕碰破損。”
旁邊的侯乾坤連連點頭,一臉愁容:“那可怎麼辦?要是拆了重建,怕是難以如期啊……”
裴溯駐足,半晌未言,只是順著堤岸踱了幾步,轉頭道:“將這段石階改成浮動平臺如何?”
工匠眼前一亮:“大人說得極是!可以用漆木為基,用鐵索連至泊區,人從橋上過,貨透過高處的鐵索滑軌運至岸上,這樣水位落差便不成阻礙,也能減少搬運的工作量。”
裴溯點點頭:“你將水位測好,回去將圖紙畫了,交給都督。”
顧步青大喜:“勞煩先生在府衙多留兩日。這裡的工匠也好趁此機會向您討教。”
顧步青與裴溯不過相見兩次,卻因其性情爽利、行事利落,便生了幾分英雄相惜之意。當下便邀他隨自己回府衙一坐,商討地方營務之策。
裴溯欣然應允。二人相談不過一下午,竟在商道稅務、百姓民生等事務商頻頻契合,不覺便談到了晚間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