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因為活兒都開了個頭,重新動工費時費力,二也是看到前任的慘狀,那些工匠皆唯唯諾諾不敢進言。
事已至此,陳福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幹,調集了雙倍的人力,用鐵鑿子一點一點將岩石剔開。
歷經數月,好不容易挖出一個雛形。下一步是在湖底鋪設沙礫蓄水層,再拿粘土固定。
這時,那蓄水池所在地——敖縣的縣令高全貴,為了向家中女眷炫耀自己的政績,邀了一眾人等前來參觀。
為了展示這一宏偉的作品,他命人推動了連線出水閘的絞盤——青石閘門緩緩升起,澎湃的水流咆哮著沖出閘口。
人多嘈雜,水流轟鳴。他們竟絲毫未注意到遠處湖底尚在施工的工人,於是一場慘禍由此釀成。
更糟糕的是,由於池底的防水工程尚未完善,灌入的水把新鋪的砂礫層沖得幹幹淨淨,不得不將水清出後返工重修。
已無法考證這個傻逼高全貴當時是出於何種心態幹出的這種事。而且此人竟然還擺平了那十二戶人家,穩穩當當地保住了他的烏紗帽。
接連的災禍讓陳福滿頭是包。
滄平不算富郡,本來財政就很捉襟見肘,一時半刻拿不出這些銀兩補足這些災禍意外損失,只好小心翼翼地向工部遞交了新的預算申請,希望皇帝能法外開恩。
誰知,皇帝竟然親自前來視察了。那日,他親眼見到還是個“毛坯”的蓄水池,雷霆大怒,直斥陳福用了這許多銀兩,一定是貪汙受賄。
陳福慌得趕緊跪地磕頭,本欲掩蓋的實情也只好和盤托出,將所有賬簿一併奉上查閱。
經工部細查,確實沒查出高福貪墨,雖免去牢獄之災,但被罰了一整年的俸祿,令其親自督工,務必按期完成,這才勉強平息此事。
哪知這年關將近,又出事了。
工人們接二連三地患上了腹痛之疾,初始以為是飲用水受了汙染,或是無意間接觸了工地中的髒汙所致,並未重視。
以為頂多和那勞痺差不多,服用兩帖藥就好了。
但這回,情況卻有些不妙。先是上吐下瀉,伴隨著連日高燒,然後腹部開始明顯腫脹,面色蠟黃。
由於無法正常進食,也無力飲水,患者的病情開始逐步惡化,四肢消瘦得如同幹枯的樹枝,而肚腹竟腫脹如同懷胎九月的孕婦一般,看起來十分詭異。
第一個患者是在大年初五淩晨死的。
他名叫石方正,是東側泥工隊裡個頭最高、最壯,也是幹活最賣力的一個。家中尚有一未婚配的長姐名叫石田嬌,還有年衰體弱的老父母。
小夥兒從工地到家的那一刻就快不行了,臉頰凹陷,原本魁梧的身材瘦得四肢在衣袖褲腿裡直晃蕩,肚皮被撐得老高,那塊兒面板幾乎變成透明,泛出黃色的液體光澤感來。
一家人見狀,又是害怕又是傷心,那大個兒是憑借自己的意志才強撐著回到家,沒過幾日,便停止了呼吸。
死後,他的肚皮就以眼見的速度迅速癟了下去,變成黑黃黑黃、皺皺巴巴的皮囊,覆在髒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