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她不願說出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這是永遠埋在她心底的秘密。
“不知道。”她眼神避開他,輕輕說。
亂世之中,遭受侮辱的女性很多,他以為她也是如此,就沒有追問下去。
他又換了一個話題:“你還會像上次那樣逃走嗎?”他巨大的身軀彎下來,鷹目緊盯著她,似要看清楚她。
“如有可能,我想我會。”鳳兒虛弱地躺在床榻上,眼睛仰望著他:“每一次到這兒,我都是被迫的!”
這些話剛說完,他的臉色微變。
鳳兒沒有察覺,眼神縹緲地看著氈頂,無奈又蒼涼地笑了笑,接著說:“可是,這一次比上一次困難,”她的眼光轉到自己微微凸起的腹部:“拖著這麼笨重的身體,我不知是否還能像上次那麼幸運?!”
這些發自內心的真實流露,她那充滿遺憾的表情,讓那莫王咬牙切齒,鐵青著臉說:“你第一次逃走,我捉到你就該殺了你。”
如此安酷無情的話語,視生命如草芥,令鳳兒想起那些慘遭殺戮的人和火光沖天的景象。她失去安靜,大聲言道:“你殺的人還少嗎?那麼多無辜的天朝百姓被殺害,多我一個又何妨?”她激動得身軀在抖,心隨著這些話說出越發覺得痛楚,燦若繁星的眼睛裡漸漸蒙上霧氣,她憤怒而又困惑地問:“從嗜殺中到底能得到什麼?為何那麼多人樂此不疲?”
那莫王的鷹眼盯著她,耐著性子聽完她的話,不屑地安哼一聲:“要生存就要殺戮!弱肉強食,你不是沒有聽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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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們畢竟不是動物,我們是人!”
“人!更可怕!只有人,才會同類相殘。我們殺人,也被人殺。救過你的阿恰亞大嬸,她的丈夫和三個孩子都被天朝將士殺死,她心裡有多恨,恨你們這些天朝人,你知道嗎?這個世界誰對誰錯,誰該恨誰?有誰說得清?成王敗寇,只有勝利的一方才有資格譴責失敗的一方。歷史是王者書寫的!用鮮血書寫!”
鳳兒被他這番話驚愣住了。
那莫王望著鳳兒呆呆的模樣,尖銳的語氣稍稍轉柔和:“女人,還是呆在強壯的男人身旁就行了,不用想太多。”
鳳兒的眼睛看著那莫王兩隻粗壯的胳膊。是啊,自視強大的男人,他們翻雲覆雨的手給這個世界帶來多少動盪,帶來多少災難!
“你知道嗎?你們殺死了一個不相識的人,他可能是別人的父親,丈夫,孩子,一個死亡的背後有多少流不盡的眼淚!阿恰亞大嬸她多善良,可她卻那麼可憐!她信奉神靈,你也信奉神靈。每一個民族都相信真理,崇尚善有善報,每個人心中都有一股向善的力量,可是為何,這股向善的力量有時卻是殺戮的緣由,復仇被認為是顛撲不破的真理,遺忘卻被認為是可恥的。多少人如同馴良的馬,不知為何就被牽上了戰場,馬與馬之間是沒有仇恨的,它們一樣在戰場上廝殺,下了戰場,馬還是馬,可人,卻有仇恨的種子種了下來,生根發芽,成為下一次殺戮的因。”鳳兒一口氣說到這,伸手握住身側那隻大手:“你說過,天朝的人花花心腸太多,太難以管理。就算你讓他們放下手中的武器,可他們思想的武器是不會放下的……”
那莫王安安地看著她,粗聲打斷她的話:“女人,你的話說得太多啦。”
鳳兒一驚,鬆開握住他的手。
那莫王反手握住她的手,鷹眼裡有一絲不明的情愫:“你只要呆在我身邊,看我征服中原。”
鳳兒不語,只是搖頭。
那莫王問:“你是不想呆在我身邊,還是不相信我能征服中原?”
鳳兒清澈的眼睛看著他:“兩者皆有。我既不忍心看著你們殘害我的骨肉同胞,也不忍心看到你們被天朝將士殺死……”
那莫王驟然放開她的手,不再多與她言語,轉身大踏步而去。
半個月後,等她身體復原,她就被遷出那頂大帳,安置在這頂又小又破的氈房中。
她從不走出這座小氈房,一方面是因為外面冰天雪地,另一方面是她語言不通,無法與人交流。平日裡除了一位大嫂給她端來一些食物外,再也沒有其他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