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中茫茫,一瞬兩耳發鳴,雖未昏厥,猶似昏死。
黃奇奔下堂和周遠圖說了什麼,他不知道,之後梁道乾天南地北詳說了什麼他亦不知,只見其人嘴巴一張一合,無數張嘴巴隨之一張一合。
長久之後,待他魂魄歸位時,只聞梁道乾震耳欲聾道:“草民希望面見聖上。”其言一出,偌大廳堂再歸寧靜。
聚源錢莊被端了出來,海運司、豐四海被拉下了海,背後那位不臣之王再度被曝曬……該說的都已說盡,他還要面聖幹麼?馬萬群瘋狂猜測:難道廉衡真要藉此人徹底搬倒他不成?
作壁上觀一天半的明鏡司司監譚宓,由頭到尾一副淡定從容之態,至此才突然受驚。但他依舊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只是心裡同樣在飛速盤算:他們還要幹麼?
譚宓憎恨汪忠賢。而汪忠賢背景極硬產業又頗廣,除之前和藺妃合開的春林班、以及秦淮河畔無數歌舞坊司,就是禁海之下畸生畸長的朝貢貿易帶來的巨大利潤了。正因如此,譚宓才會悄無聲息地襄助廉衡推出梁道乾,有意無意誇大那位隱藏在背後的鬼太郎帶給王的威脅,從而加劇王的憤怒,促使明皇下定決心破私礦破海禁,以此來弱化汪忠賢及其背後人物的勢力。若非他夾帶私心,廉衡能否順利推出梁道乾還是兩說,更別提將其人推到都察院大堂直接擊垮豐四海及其工部和聚源錢莊及齊府。
從中可見,汪忠賢與那背後鬼太郎有千絲萬縷之聯絡,譚宓是早就知道了的,然他瞞而不報,一是礙於時機未到難以陳說與王,二是那背後之王與東宮、襄王府最終鹿死誰手,尚難料斷,他沒必要開罪未來的王。
但他不動,不代表不支援看著廉衡動!總的來說,這個難以琢磨的人與廉衡目前方向大致一致!
梁道乾面聖之求匪夷所思。人群再次望向相里為甫,相爺則望向譚宓,見譚宓毫無表情相爺只好收回視線,頓了頓才道:“擬疏,請旨。”
時近黃昏,奏疏連帶今日案供一併呈送入宮。
關於梁道乾要求面見自己一事,明皇同樣大感意外,但其人既有此求必有緣由,將其草草下獄卻無意思,王倒也很想先會一會這位雄霸海域、統領八萬兵馬的朝廷頭號大匪!拭目以待他還要掀什麼大風大浪?
請求被允准了。
傳旨太監快馬揚鞭趕在天黑之前前來宣旨。梁道乾當晚由重兵看守于都察院,次日武英殿面聖。與他一道入宮面聖的,還有太子、左右大相,此外旨意裡特召廉衡入宮。
至於案供,王覽閉,如常大動肝火,大罵一通後,處置隨之雨落:
江西府臬臺羅文松因私廢公隱瞞真相,致大盜猖獗,不僅助其氣焰大漲、無度侵吞民財,甚至藐視朝廷、幾番縱火焚燒案牘掩蓋真相,致朝廷臉面丟盡,其罪不容誅,念他年事已高,姑且遣返回籍永不錄用;
藩臺王懋行作為一府府臺,失察之罪亦不可恕,著降為甘州知州;
至於豐四海,鑑於其工部所轄海運司長期以來以公謀私損害國運,豐四海作為堂官承擔首要責任,著撤去工部尚書一職,聽候審理,尚書之位由左侍郎周遠圖暫代。海上私貿交易鏈,責成周遠圖總理,明鏡司、刑部協同核實梁道乾所述種種情況,但有查實,貪贓枉法過十萬兩白銀者,若能悉數交出貪墨,施以流刑,若拒不交髒者,一如私礦窩案之官員,就地處決;
至於聚源錢莊,梁道乾聽廉衡之勸未曾咬實關他半年之人正是齊汝海,因而齊汝海不必就此下獄。但梁道乾卻咬實了聚源錢莊的生意經,齊府有參與,這猶如在齊府臉上劃了一刀,顏面盡丟不說,還成了決定“公正不阿”的明皇殺雞儆猴的“雞”。明皇責成三法司協力調查聚源錢莊,並明令:齊府若真乃聚源錢莊背後經營者,法無偏私,按律處理。王欲藉此警告所有皇室宗親“誰才是一國之主”,同時,也是在敲打那背後鬼太郎就此收手。
是夜,各路人馬雷霆出動。
任誰能想到,貶來斬去,坐實死罪的佘斯況竟毫髮未損,而卻避事外的豐四海烏紗突丟、皇恩浩蕩的齊府一夜間深陷漩渦!而馬萬群千辛萬苦準備推出的馬老太爺,竟連一絲用場沒派上!
廉衡如同晃了個虛招,奈何虛招裡又藏著致命實招。
馬萬群滿盤皆輸。齊汝海禍從天降。東宮只能感嘆“天涼好個秋”。趙自培周遠圖則直欲擊節叫好。
翌日,前來都察院領梁道乾入宮的是禁軍統領狄武的副手。禁軍出動,可見梁道乾威脅係數及重要程度當真不可小覷。
武英殿衛滿鐵面禁軍,森然威隆。
廉衡尾太子進殿後,勉強行完三拜九叩首大禮,正欲起身,先他一步起來的明晟伸出手來攙他。少年愣了一愣,末了也未客氣,借力麻溜站直。
這一幕不僅明皇頗感意外、其他人亦是。相里為甫垂下眼瞼看不出任何深緒,明皇及譚宓眼底似有笑意,汪忠賢則是惡惡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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