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完了活,還有些空餘時間,性子活潑的小丫頭,可以到別的院子裡串門子,或是找個藉口到花園裡玩,比如聲稱某位姐姐命她去折幾枝花回去插瓶之類的。沉穩些的人,多半會留在房中做針線。她們可以向管事的大丫頭提出申請,領到料子和針線,做完了上頭交代的活計,剩下的線和布就歸她們自己了。
春瑛起初很高興,雖然她的針線還只是平平,但練得多了,總會有進步的,等到她學好了繡花,用那些好料子做成荷包香袋,送回家給母親拿去賣,應該也能值些錢吧?不過很快她就被潑了一頭冷水。
原來小丫頭們除了做明面上的針線外,還要幫一二等的丫環姐姐做私活,衣服呀鞋子呀,等做完這些,也沒時間幹別的了。而且內院跟外頭之間的物品傳遞管得很嚴,就算在浣花軒做好了東西,也只能在回家時帶回去,要是被別人知道,很容易會成為把柄,扣月錢還是輕的,如果撞上嚴打,說不定還要挨板子。
浣花軒是梅香蘭香在主事,她們向來在府中有體面,對軒中眾人要求也高,不但出門打扮要整齊,行事還不能出紕漏,在她們眼皮子底下,要隱瞞什麼事,並不容易。更別說前院小丫頭住的房間都不上鎖,任何人只要想進就能進了。
春瑛咬牙接過了青兒扔過來的幾個鞋面,蹬蹬蹬回房做去了。
她早該知道的,就算物質生活優渥,丫環還是丫環,不可能有什麼人權、隱私……她要堅決提高警惕,抵制糖衣炮彈的迷惑,牢記自己追求自由的目標!
很快就到了中秋節。
這是春瑛進府後過的第一個節慶,本來聽十兒她們說,主人家會有賞賜,當晚也會有宵夜發放,不當班的人甚至還能玩上半天,春瑛心裡盤算著,可以趁這個機會去找大姐秋玉。
她自進府後,被青兒盯得緊,連院門都還沒出過呢。加上十四那天二房一家忽然提前到達,侯府上下手忙腳亂,雞飛狗跳,好不容易才把人安置好了。現在總該有點空閒時間了吧?
誰知才起了這個念頭,她就被告知晚上要負責看守茶爐子,確保三少爺參加晚宴回來後,可以有熱茶喝。來傳話的容兒一說完,春瑛就瞥見青兒在對面走廊的房間門口,踩著門檻冷笑。她心知是對方在搗鬼,咬牙應了,死瞪了青兒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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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爐子在腰房一側的茶水房內,七八平方米的小房間,靠牆放了幾個大櫃子,有放杯盤等器具的,也有專門收藏茶葉的。這是專供主人所用的茶水房,小丫頭和婆子除非是幹活,否則輕易不到這裡來。爐子就放在屋子中央,旁邊有三兩小凳,春瑛往其中一張上一坐,便看到一個高大壯實的丫環提了個黃銅大壺過來,往爐上一放,道:“裡頭已經裝好了玉泉山上打的水,預備著三少爺晚上沏茶的,青兒姐姐說了,讓你小心看顧,不許少一點兒,不然就是你偷吃了!”說完就走。
春瑛盯著那大壺,見那水滿得幾乎要從壺嘴裡冒出來了,一旦燒開,哪有不漏的?這分明是陷害!她自問跟青兒也就是有過一次口角,這幾天也都乖乖聽話了,沒想到對方反而得寸進尺!
她心裡的怒火噌噌噌往上冒,抬頭望見青兒就在外面院角的樹下看自己,還得意地揚起嘴角,便猛地站起來,就要衝過去質問。不料眼前一閃,已有人搶進了茶水間。春瑛定眼一看,居然是崔曼如,不由得愣了愣。
只見曼如開啟壺蓋往裡瞧了瞧,便從櫃子裡另找了一個普通大小的黃銅茶壺出來,然後吃力地提起大壺,往小壺裡灌水。春瑛吃了一驚:“你要幹什麼?”已被衝進屋來的青兒撞到一邊。
青兒氣沖沖地質問:“你要幹什麼?!你是故意跟我做對,是不是?!”瞥了春瑛一眼,冷笑道:“我明白了,你們果然是一夥兒的!這幾天故意裝生份,其實只是在做戲!”
春瑛又好氣又好笑:“做戲?做給你看嗎?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這丫頭知不知道自己是誰呀?
“春兒不許無禮。”曼如柔聲斥道,“論身份你還低了她一等,對身份比自己高的姐姐說話,怎能用這種語氣?即便是對著與你同等的小丫頭,也當客氣些才是。”她放下茶壺,才微笑著對青兒道:“原是我疏忽了,沒跟你說清楚。這水只有老太太、侯爺、太太和三少爺幾位主子才能用,若是白費了,豈不可惜?晚上只沏幾杯釅茶,用不著那麼多水,當心梅香姐姐知道,會說你敗家。”她將盛好水的小壺往爐子上一放:“這一壺便足夠了。其實那大銅壺平日裡也是白放著,誰有力氣提它?你瞧鄉兒那麼壯實,提起來也吃力得緊。若晚上三少爺回來,咱們合力提這麼大一壺水到他面前,只怕茶未沏成,他已經笑破肚皮了!”
青兒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曼如微微一笑。抬手招呼春瑛:“春兒過來。我教你怎麼做。你也該學著做活了。”春瑛遲疑了一下。便依言走了過去。
曼如從另一個櫃子中拿出一個小瓷罐。開啟蓋子。露出了裡面地茶葉:“這是三少爺慣常吃地茶。回頭那壺裡水開了。你就放兩勺進去。”她另拿了一個小銀勺子出來。春瑛估計也就是比喝咖啡地勺子大一點兒。曼如繼續說:“放了茶葉進去。你看著水把茶葉浸透了。便把炭火收小些。讓它慢慢地煨。煨得釅釅地。前院夜裡要放煙火。你在這裡也能瞧見。等煙火放完了。你再把炭火升起來。將茶重新燒開。那三少爺回來時。就正好能喝上了。”她把這些東西都放到旁邊地一個托盤裡。又叮囑春瑛:“仔細著些。別磕了東西。做事時多用點心。要時時替主子想好才行。”
春瑛有些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便沉默著點點頭。回身拿起火鉗搗鼓爐中地炭火。讓它燒旺些。曼如眼中一黯。抬起頭來望向青兒時。已經恢復了微笑:“青兒。你瞧著我還有什麼地方沒說清楚麼?”
青兒咬牙一甩帕子。抬腳就走。曼如漸漸收了笑。低頭看著春瑛。半晌才道:“我知道你還記恨著我。只是……這院子不是能讓你使性子地地方。你就多忍忍吧。青兒那丫頭雖可惡。畢竟不是主事地。若是做得過分。自然有人攔她。她頂多就是說教幾句。卻不能越過梅香與蘭香兩位姐姐打人。你便是避著她些。又有什麼要緊?”
“難道我避得還不夠嗎?!”春瑛忿然道。“我得罪她什麼了?一來就憤了我一臉!我看她是把我當成你地同夥了!分明是你得罪了她。卻連累了我!”
曼如咬咬唇。低頭走了出去。春瑛坐在原地。越想越氣。先前提水地那個壯實丫頭鄉兒進來把大壺拿走時。看見她地臉色。也不敢問她是怎麼了。
浣花軒的人漸漸少了,不當班的丫環都跑去領賞,或是到花園裡看彩燈,而當班的丫環們則見眾人都不在,也悄悄離開了崗位,打算去佔個好位置看焰火。
春瑛坐在茶水房裡,撥開幾塊炭,瞥見外頭靜悄悄的,似乎全浣花軒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便忍不住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