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離開基地,單無綺在廢土上游蕩了三年,那段失去的記憶在蓋婭手中,也許在那個時候,蓋婭已經注意到了她。
第二次離開基地,單無綺在白門裡沉睡了三年,她無從知曉那沉睡的三年中,外界發生了怎樣天翻地覆的變化。
一路上渺無人煙,巨大的水泥建築如一座座死去的遺址,在荒涼的土地上靜靜佇立。這條路和來時仍是同一個模樣,當生命無法踏足,時間只是一個宏大的偽命題。
當單無綺來到禁區邊緣,她在那座簡陋的墳塋前停下了。
那是單無綺來時製作的墳塋,她埋葬了那堆裸露的白骨,連帶那些死去的英魂。但單無綺停下腳步還有另一個理由,她在那座墳塋旁邊,發現了另一個人留下的痕跡。
一個石片安靜地躺在地上,單無綺將石片拾起,發現上面刻著一朵線條簡單的梅花。
波利驚訝地看著單無綺。
這個沉默隱忍的小姑娘一路上都保持著超人般的理智,但當她的手指撫摸過那朵梅花時,豆大的淚水從她的眼眶裡一顆顆滾落。
她的表情依然冰一樣的冷,她安靜地哭著,彷彿那不是從她的眼睛裡滴落的淚水,而是從天空滑落到臉上的雨水。
波利再次陷入沉默。
他是一個十足的懦夫,當他毅然決然地離開基地時,只有他自己知道,動身的前夜,他坐在如豆的燈火下,拿著筆給他八歲的女兒寫信時,他的淚水打濕了多少張潔白的信紙。
單無綺的情緒只失控了一次。
那場哭泣像暴雨一樣猛烈,又像雷電一樣短暫。再次啟程後,單無綺的身上再也沒有任何破綻,渾身的氣質向內收斂,她彷彿變成了一塊沉默的石頭,任何事情都無法動搖她了。
抵達補給點時,單無綺抓過波利,把他插在了供能的底座上。
“嘶!小姑娘你輕點!”波利微弱地抱怨。
“充電。”單無綺惜字如金,“等你充滿電,我們就出發。”
波利生前是個人,死後是個鬼,如今不人不鬼,是一顆球。他絲毫不敢惹怒單無綺,嗡嗡嗡地汲取底座輸送的能量,這個即將廢棄的補給站充斥著充電的噪音,像飛舞著一隻特大號蜜蜂。
單無綺坐在地上,腦袋倚著牆,微微上仰。
即將斷裂的房樑上,一朵小小的梅花刻在上面。
單無綺安靜地看著那朵梅花,焦灼的心跳一點點變得平靜。
待波利完成充電,單無綺把他從底座上拔下來,繼續踏上歸途。
返回基地的路上,補給點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密集。每路過一個補給點,單無綺都會停下,而波利也會自覺地飄到底座上開始充電,即使他的能源並沒有告罄。
每一個補給站,單無綺都找到了一朵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