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口，連沈睿都愣了，她與許佑德互相睇了一眼，試探性地問道：“二老爺原是知道這件事的？”
雖是疑問句，卻有肯定意。
林二老爺嘟囔道：“自家父親被人掉包了，我還是分得清楚的。”
許佑德似笑非笑，說出來的話針尖似得刺兒，“所以，二叔便認賊作父了這般久？”
林二老爺聽了這句話，沒羞沒惱，連身子都沒從椅面上抬起來，沉默了一陣，只說道：“我只問問家主，倘若是你遇到了當初的情況，你會怎的辦？”
“我？”
“嗯，”林二老爺遙遙回想，“林家向來是依靠鳳安錢莊做生意的。那時候大哥——就是你父親，忽然不肯這般做下去了，便派由自己的老婆先去交涉，活著去死了回來；他又親自去交涉，活著去半死不活了回來，只堅持了兩天便一命嗚呼了。
“家裡頭這般大的基業，鳳安錢莊便是圍房的磚瓦，也只有他們才能幫我們填補起這漏洞。可是家業大人口多，迎來送往，家裡人開銷大家互相體諒體諒，節省些也倒罷了，可做生意的打點呢？官場裡的大人們，哪裡是省油的燈啊！”
林二老爺深深地嘆了口氣，背脊無力地彎了下來，道：“家主以為家裡依靠了鳳安錢莊是鮮花著錦的光鮮，但其實人家與我們是雪中送炭的恩情。”
許佑德看似被說動了，極為動情地詢問：“二叔，這麼些年，您是怎麼過的？”
林二老爺：“說來慚愧，老祖宗叫我幹什麼，我便幹什麼。”
“幹什麼都行？”
“基本上如此。”
許佑德：“官場行賄，殺人放火？”
林二老爺垂了坍塌的眼眸：“也算是為了家裡人。”
許佑德：“呵，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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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二老爺嘆道：“知道家主恨我，恨我當年漠視你母子被趕出家門，恨我如今助紂為虐染的滿手血腥。可家主看看家中賬冊，偌大一個林記商會，流通白銀不過堪堪八萬兩，雖然各房都有握著的現錢，加起來也不足十萬兩，這能做什麼？娶兩門媳婦，嫁兩房女，還是夠老三揮霍幾個寶貝，夠老四買上幾房姨娘？
”家中富貴有富貴的過法，家中貧困也有貧困的生機，可是最怕咱家這般，草莽出身，由儉入奢易，頂著個富貴的龜殼裝王八。
“家主是個有本事的人，可有時候世事變化哪裡是靠著本事就能成事的。也只有鳳安錢莊能補上咱家這個窟窿了。”
許佑德歸納總結，出聲問道：“鳳安缺個京城中轉站，我們缺個提錢的銀莊，兩廂合作，不虧。”
林二老爺：“家主既然知道，又何必要做下這麼一攤死局，白叫林記難做呢？”
許佑德似乎還真被說動了，略有疑惑，略有困頓，還有一丁點小後悔，“那照二叔這般說來，我應該怎樣才能解開這局呢？”
“要麼，與鳳安道歉和解；要麼，尋上一個比鳳安更為強大的後盾。”
“都是好法子啊，”許佑德輕輕喟嘆一聲，“可惜這兩個法子，我一個都不想選。”